虚云老和尚十难四十八奇

 

居士讲述

 

写在前面

第一讲 虚云老和尚畅谈佛教真理

第二讲 虚云老和尚痛斥末法时期教徒的衰相

第三讲 虚云老和尚自度时期的难与奇

第四讲 虚云老和尚度他时期的难与奇

第五讲 虚云老和尚近年来的生活概况

第六讲 虚云老和尚饱经磨难后禅七开示

附录一:虚云老和尚事略

附录二:我所知道的虚云老和尚

附录三:岑学吕的一封公开信

附录四:皮袋歌

附录五:向胡适先生恭进一言

 

写在前面

 

民国四十六年岁次丁酉十月十八日访律航师兄于秀峰山,失足滑倒,伤及腰骨,住院治疗,不能行动;律师曾作一联以戏勉:‘五蕴本空谁肯照,四大非有自幻生。’我也回他一偈:‘泥杯落地损一边,略加填补又重生;有人识得个中义,快活逍遥自在仙。’卧床月余,肉体上虽感痛苦,而精神上却觉愉快;屏息诸缘,‘无世事之乱耳,无案牍之劳形;’仰首读书,几不知身卧病榻。幸蒙佛力加被,十一月底即能起床,群医惊为奇迹,叹未曾有。出院返寓,律师送来虚云老和尚年谱一本,恭读藏事,更觉己身之渺小,不及沧海之一粟,我以因缘殊胜,爰就年谱中之真实资料,编述虚云老和尚十难四十八奇讲义一部;我的用意有下列二点:

 

一、知虽行易学说是  国父孙先生遗教中的精华。地藏菩萨行愿入地狱,是了知入地狱,能救众生的苦难;所谓:‘地狱不空,我不成佛。’虚云老和尚深知匪区僧徒的痛苦,行愿入匪区加以救护。我编述这部书,证明知难行易学说是千古不磨的定律。假如人们都知道‘贪’‘嗔’‘痴’三毒,足以亡国灭种,就不会那样丧心病狂,天天和那三毒契而不舍。假如共产党徒知道马克斯学说是那三毒的结晶,就不会那样毫无人性地极尽‘杀’‘盗’‘淫’三罪行。

 

二、、近年来  蒋总统倡导改造社会风气,变换国民气质,的确是兴亡继绝的要道,然而提倡者煞费苦心,执行者不切实际,以致变本加厉。反观虚云老和尚身陷匪区,竟能以一木而支大厦,摧毁中共消灭寺庙的毒计,坚辞中共所御用佛教会的职衔,孑然一身,披荆斩棘,兴祖庭,教僧徒,一如往昔。我编述这部书,希望人们虚心接受佛学上所指示的途径,效法虚云老和尚坚苦卓绝的精神,勤求虚云老和尚说服李根源,感动泰国王,摄伏共产党的智慧,俾得真正达成挽颓风,变气质的任务。今年虚云老和尚一百十九岁,我馨香祷祝他老人家长久住世,续佛慧命,为四众弟子作不灭的灯塔,为芸芸众生作普渡的慈航;更愿世人普受他老人家的感召,彻底扫除心中的‘贪’‘嗔’‘痴’三毒,绝对不作行为上的‘杀’‘盗’‘淫’三恶,我添列门墙,未忘知解,不离文字,聊以这篇讲义叙述他老人家以‘大事因缘,出现于世’的不可思议。

 

中华民国四十七年岁次戊戌春正月元旦书于台湾汐止象山精舍

云门弟子江右囤圃苏芬宽囤 

 

律航 

 

夫金不炼则其质不精,刀不磨则其刃不利,而人不经患难艰险,则其功德不能圆满;此古今中外之天经地义,任何时间空间莫能外也。故孟子说:‘天之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但孟子所谓大任者,不过世间法之功业勋名而已耳。若为一代高僧,续佛慧命,普度众生,挽回劫运,则其人之遭遇艰险环境,成就神通道力,又岂一般人所能窥测万一哉?虚云老和尚,为近代佛教中唯一大德,其夙因之深厚,修持之卓绝,功德之伟大;一一载在年谱,无庸赘述矣。惟此次云门事变,九死一生,在他人决不能生存,而虚老以一百一十二岁之高龄,居然体力恢复,飞锡北上,此亦古今中外所绝无而仅有者也。吾尝与尚君厚安谈及此事,渠谓‘虚老此去,可续佛法一线于不灭。’诚为谠论。南北朝时,五胡乱华,倘无神僧佛图渣斡旋于其间,则杀人如麻之石勒石虎者流,更不知戕害若干生灵;茶毒若干地域,造成劫偌大浩也。现中共匪党,集古今中外恶业之大成,造开天辟地未有之奇变,凭借大陆地大,人众,物博之优势,甘为苏俄鹰犬,赤化世界之祸首;吾人闭目一思,此时此境,若无出类拔萃伟大圣僧,奔走摄持,潜移默化,泯息凶暴于无形,维系慈心于绝续,则人类或几乎消灭,诚所谓三劫降临,世界末日,呜呼惨矣!幸而共业之中尚有别业,人类不致灭绝,虚老和尚,以世界仅有之耆德,作挽回狂澜之砥柱,此中因果消息,洵属不可思议。近有苏芬居士早岁毕业北大,中年皈依三宝,宗教兼通,家师  慈航老法师全集负责一手编纂,同门无不称赞。吾因其新遭跌伤脊骨,婉劝安心受报,赠阅虚云老和尚年谱,作病中消遣,不料一阅之下,竟发大心,以年谱卷帙浩繁,人难遍阅,乃分编十难四十八奇,俾便分别演讲,则虚云老和尚之平生遭遇修持,以及道力神通,种种奇迹,不难家喻户晓。噫!佛法重光,绝非小缘。行将付印流通,问序于老拙,深感赤祸为今日世界人类一大浩劫,非饱经十难之高僧,不能普渡;共匪为千奇百怪之妖魔,非显现四十八奇之圣僧,不能降伏,欣然而为之序,若推究其故,抑亦炼金磨刀之至理,因果法尔如是云。

 

中华民国四十七年戊戌腊月沙门律航序于汐止弥勒内院

 

虚云老和尚十难四十八奇

 

第一讲  虚云老和尚畅谈佛教真理

 

‘坐阅五帝四朝,不觉桑沧几度;

受尽九磨十难,了知世事无常。’

 

这是虚云老和尚在民国四十一年岁次壬辰暮春时节离开云门山自撰的一副联语。那年他是一百十三岁,历尽折磨,九死而不死;坐阅世变,有生而无生。我们读了这副联语。就知道老和尚自度度人的艰苦奋斗精神,的确足以惊天地而泣鬼神。这位人天师表,我们只有‘高山仰之,景行行之;虽不能至,心向往之。’我今天开讲这个题目——虚云老和尚十难四十八奇,是把老和尚忍人之所不能忍,行人之所不能行的精神和行动,向大家作一个介绍。在没有讲老和尚十难四十八奇以前,我要先介绍老和尚畅谈佛教的真理及痛斥末法时期教徒的衰相,以便大家了知这位现年一百十九岁的老人,思想正确,是一位站在时代前面,拥护真理续佛慧命的菩萨摩诃萨。

 

民国三十一年(岁次壬午)是老和尚一百○三岁,日本侵略中国到了最严重的阶段,国民政府迁到陪都重庆,可是国府主席林子超先生以及中央各部会长官,除了一面抗战外,却一面安定人心,派了屈映光张子廉两位居士到云门山代表中央政府欢迎老和尚赴重庆主建息灾法会。是年冬十一月六日启程,抵重庆后与林主席和法会长戴季陶商定后,在慈云华严两寺分建法会。民国三十二年(岁次癸未)一月在息灾法会修忏仪,至廿六日圆满。林主席蒋委员长及戴院长等都分别设斋招待,席间讨论唯物唯心的哲理,和基督与神诸问题颇详。在这一个讨论席上老和尚事后曾以书面发表,他解答这些问题,畅谈佛教的真理,完全是客观的态度,不是入主出奴,更不是意气用事,他完全是真理的阐扬。他说:

 

佛教是今日周旋国际间,趋进世界大同的唯一大教,这是大家都承认的。目前世界有两种力量,一种是唯神论,一种是唯物论;这两种力量都是否认‘六道轮回,因果报应’的道理,所以影响所及,不可说,不可说。主张唯神论的当然是基督教,他们虽然说‘为善者’,神能给他快乐的报酬,‘为恶者’神就给他痛苦的惩罚;但他们认为神的存在,是自然的,说不出所以的道理;因此,不能令人深信不疑,而且贻唯物论者的极大口实;这就是基督教所以不能维系世界和平的原因。实则神就是物,物就是心,心也是神;然而神也可以说不是神,物也不是物,心也不是心。佛教说明‘三界本无一法建立,皆是真心起妄,生万种法。’这就是说宇宙间本来就无所谓事事物物,都是由真心引起妄念,生出千千万万的事物。所谓‘真心’,也不过因有‘妄物’对待而建立的假名;究竟说起来,真心也不是真的。譬如大海,有水又有波浪,平静的叫做水,汹涌的叫做波;波浪平静时还是水,水汹涌时又成波浪;又因有汹涌的波浪,才叫不汹涌平静的是水;假使根本没有汹涌的迹相,固然不能建立波浪的假名,就是平静的假名也无法生起;水波都不过是我们人随意所造立的假名而已;也许鱼或称水为空气;所以水是物,也可说是心,有即是无,色即是空,妄即是真。烦恼即菩提,众生即诸佛;一念迷惑的时候,‘心’成了‘物’,‘无’成了‘有’,‘空’成了‘色’,‘真’成了‘妄’,‘菩提’成了‘烦恼’,‘诸佛’成了‘众生’,好像水汹涌的时候成了波浪;所以波浪等于万事万物。假若一念觉悟的时候,‘物’和‘心’一样,‘有’和‘无’一样,‘色’和‘空’一样,‘妄’和‘真’一样,‘烦恼’和‘菩提’一样,‘众生’和‘诸佛’一样;这好像波浪不汹涌时还是和平静的水一样。因为一念的迷惑,在物的方面,建立了‘有’‘色’‘妄’‘烦恼’‘众生’等等对待的名词,在心的方面,建立了‘无’‘空’‘真’‘菩提’‘诸佛’等等对待的名词,这些名词,统统是假名;假如根本没有迷惑,物的假名固不能成立,而心的假名又何曾产生?所以唯心唯物,有神无神,都是识心分别计度。

 

有许多人听到上面这种解释,以为佛学也是唯心论,殊不知佛学虽说唯心,但和哲学上所说的唯心论是大相悬殊的。哲学上的唯心论,只承认心,不承认物,所谓‘于心执有,于物执无’。释尊说:‘以攀缘心为自性,执生死妄想,认为真实者’。这就是哲学上的唯心论。至于唯物论者,恰恰和唯心论者相反,所谓‘于物执有,于心执无。’释尊说:‘颠倒行事,误物为己,轮回是中,自取流转者。’这就是哲学上的唯物论。此外唯神论者,划分物质实体和神灵实体为截然不同的两个世界。释尊说:‘惑一心于色身之内,认一沤体,目为全潮者。’这就是唯神论者的看法。

 

唯心唯物唯神三种学说,各执偏见,或因近视,认为牛的影像就是牛,或以管窥牛;见了牛角,就以为牛角是牛;本来是不错的,他们的弊病就在没有见到牛的全体。佛学溯本穷源,把真实的白牛清清楚楚指出来,如果因指看牛,没有不见真牛全体的。所以要救唯心唯物和唯神的偏闭,除了佛教就无法采究其全体。

 

佛教所说‘明心性’,‘清净本然’,‘离诸名相’,‘无有方所’,‘体自觉’,‘体自明’,都是本有自尔之性德,绝诸‘能’,‘所’对待,本无所谓十方三世,更无所谓大地、人、畜、木、石、地狱、天堂等等,只因妄念一起,就实现了宇宙间万事万物(诸有为法)。‘心性’又叫做‘常住真心’,‘真如觉性’,‘法身’,‘实相’等等,这些名相都是真理的别名。佛学所谓‘能’,即现在说的‘主观’‘主动’;所谓‘所’,即现在说的‘客观’‘被动’。所谓‘十方’,即现在所说的空间,东、南、西、北、东南、南北、西南、西北、上、下。所谓‘三世’,即现在说的时间,过去、现在、未来。

 

楞严经中富楼那问:‘觉性清净本然,云何忽生山河大地?’释尊答:

 

‘性觉必明,妄为明觉,觉非‘所’明,因明立‘所’,‘所’既妄立,生汝妄‘能’;无同异中,炽然成异;异彼所异,因异立同,同异发明,因此复立无同无异。如是扰乱,相待生劳,劳久发尘,自相浑浊。由是引起尘劳烦恼,起为世界,静成虚空,虚空为同,世界为异,彼无同异,真有为法。’

 

‘觉明空昧,相待成摇,故有风轮,执持世界:因空生摇,坚明立碍,彼金宝者,明觉立坚,故有金轮,保持国土;坚觉宝成,摇明风出,风金相摩,故有火光,为变化性,宝明生润,火光上蒸,故有水轮,含十方界;火腾水降,交发立坚,湿为巨海,干为洲潬,以是义故,彼大海中,火光常起,彼洲潬中,江河常注,水势劣火,结为高山,是故山石,击则成焰,融则成水,土势劣水,抽为草木,是故林薮,遇烧成土,因绞成水,交妄发生,递相为种,以是因缘,世界相续。’

 

‘复次富楼那,明妄非他,觉明为咎,所妄既立,明理不踰,以是因缘,听不出声,见不超色,色香味触,六妄成就,由是分开见觉闻知,同业相缠,合离成化,见明色发,明见想成,异见成憎,同想成爱,流爱为种,纳想为胎,交遘发生,吸引同业,故有因缘生羯罗蓝.遏蒲昙(胞胎中受生之质)等。胎、卵、湿、化,随其所应,卵为想生,胎因情有,湿以合感,化以离应,(佛在二千多年前指出)情想合离,更相变易,所有受业,逐其飞沉,以是因缘,众生相续。’

 

‘富楼那,想爱同结,爱不能离,则诸世间父母子孙,相生不断,是等则以欲贪为本,贪爱同滋,贪不能止,则诸世间胎、卵、湿、化、随力强弱,递相吞食;是等则以杀贪为本,以人食羊,羊死为人,人死为羊。如是乃至十生之类,死死生生,互来相啖,恶业俱生,穷未来际;是等则以盗贪为本,汝负我命,我还汝债;以是因缘,经百千劫,常在生死;汝爱我心,我怜汝色,经百千劫,常在缠缚,惟杀盗淫三为根本;以是因缘,业果相续。’

 

‘富楼那,如是三种,颠倒相续,皆是觉明,明了知性,因了发相,从妄见生,山河大地诸有为相,次第迁流;因此虚妄,终而复始’。

 

这是富楼那因闻释尊说法,明白‘世间法’是‘有为’,‘如来藏’是‘无为’;既然都是‘无为’,就应当‘无相’;为什么忽然生起山河大地无情的世界以及有情的众生呢?

 

释尊依据富楼那这一问,详细解答‘空如来藏’是不变之体,‘不空如来藏’是随缘之用。首先说明‘世界相绩’,是由于地水火风四大,交妄发生,递相为种,以致生起依报世界,成住坏空,终而复始,相续不断;如果不破迷成悟,返妄归真,那就永无清净的日子。耶稣教徒说世界末日将降临,科学家说世界能毁灭,这都是不懂得‘世界相续’的道理。

 

次说明‘众生相续’,都是依‘业因’感召,而来成为四生,并不是另有什么主宰。情想合离各有善恶的分别,善业就飞升,恶业就沉坠。因缘有远近,远则‘无明’为因,‘业识’为缘;近则‘情想合离’为因,‘父母己业’为缘;四生转换,三界升沉,生死长缚,轮转不休,这就是‘众生相续’;耶稣教徒说众生是神造的,真是无稽之谈。

 

再次说明‘业果相续’,负命还债闹个不休,常在生死;爱心怜色,牵连不断,常在缠缚。杀盗淫是三种贪习根本种子,以这个‘种子’为因,‘现行’为缘,因缘互相资长,所以有‘业果相续。’这业果相续是和众生相续不同的,众生相续是约受生的一念而说;业果相续是统约历劫积习而说;积习既深,轮转莫停,一念之差,而变易无定。假如能够顿绝一念,消除积习,那末,变易就可定,轮转也可定。总而言之,众生不离业果,业果不离众生。三种相续,都是颠倒之相,从真起妄而有,所以说都是‘明觉’;换言之,就是在‘真觉’上生起‘妄明’,所谓‘无明’不觉生‘三细’;由细成粗,就是‘境界为缘长六粗’。这就是山河大地诸有为相的生起。世界有成住坏空,众生有更相变易,业果有彼此酬偿,都是由此虚妄,妄有相续,终而复始,循环往复,无有止息,上面是释尊解答富楼那的疑问。

 

‘真如觉性’既立了真妄,于是有‘不变’和‘随缘’的分别。平等不变,离差别相,无圣无凡,非善非恶,真实如常,是‘不变真如’,也是‘空如来藏’,随缘生灭,起差别相,有圣有凡,有善有恶,是‘随缘真如’,也是‘不空如来藏。’就‘不变真如’来说,‘万法’即‘真如’,非‘心’,非‘物’,也非‘神’,就‘随缘真如’来说,‘真如’即‘万法’,即‘心’即‘物’也即‘神’。唯心论者,错认识神,就‘随缘真如’方面来看,以为‘随缘真如’就是‘真心’,因此倡唯心论。唯物论者,囿于边见,就‘随缘真如’方面来看,以为‘随缘真如’就是‘物’,于是倡唯物论;又根据唯物而倡无神论。唯神论者,也是囿于边见,妄生分别,就‘随缘真如’方面来看,以为‘随缘真如’就是‘神’而倡唯神论。这些人都是不明白心即物,物即神,心物与神同一理体,有物则有心,有神,无心则无神无物的道理。不过所谓‘有’不是有无之‘有’,而是非有而有的‘妙有’,所谓‘无’不是断绝之‘无’,而是超有无的‘妙无’。唯心论,唯物论,唯神论者,均未明斯义,互相攻击,实则都没有不是,也都不是,祗要研究佛学,就可明白这个道理。

 

佛学对于宇宙本体的研究,除了前面所讲述的以外,其他对于世界的构造和成坏,人身器官的组织,及其他种种问题,在楞严经及诸经论,多有详细论列和说明,而且大部份与后来哲学科学发现的地方都相合。对于人生的价值,如大菩萨的行为志愿,就不是世间上圣贤所能及,经典上在在处处可以见得到。由此可知佛教的神妙和伟大处。然而佛教绝非标奇立异以炫人,也不是故弄玄虚以惑众,他的一言一行,都是从戒定慧三无漏学亲履实践得来。怎样叫做戒定慧呢?简单的说:防非止恶就是‘戒’,六根涉境,心不随缘就是‘定’,心境俱空,照览无惑就是‘慧’。能够防止身、口、意三业的邪非,心水自然澄明,由‘戒’生‘定’,心水澄明了,就可自照万象,那就是由‘定’生‘慧’。儒家也有‘定而后能静,静而后能安,安而后能虑,虑而后能得,物有本末,事有终始’的说法,哲学家也莫不沉思竭虑以从事其所学。不过儒家以及哲学家、科学家,是用攀缘心思虑宇宙万物,不明白这宇宙万物,也是攀缘心所造成,‘能虑’‘所虑’都是攀缘心,假如想探求真理,等于坐在椅子上,自己想把椅子举起来,势不可能,因此,现今哲学家对于认识论聚讼纷纭,莫衷一是,终无结论。佛学是离言绝虑,以智慧觉照宇宙万事万物,好像下座举椅,运用自如。这就是佛学可以包括哲学、科学、宗教三者,冶为一炉。日本以佛教为国教,自明治维新以后,得力于禅学处不少,这是众所周知的事,假若不是军阀迷信武力,以杀戮为功,以侵略为能,那不但是东亚的盟主,而且可以领导世界。

 

又有人疑惑佛教为消极为迷信,不足以为国教,这更是不明白佛教道理的人所说的话,实则佛法不坏世间相,怎么可说是消极的呢?佛法步步引人背迷合觉,怎么可说是迷信的呢?佛是印度话(Buddha)译成中国的意义为‘觉者’,自觉觉他,觉行圆满的意思。菩萨也是印度话,(BodHisativa)译成中国的意义为‘觉有情’,有出家在家二种,都是发大心为众生求无上道,一面自修,一面化人,这种积极与正信,恐怕没有能出其上的。佛教依据‘折’‘摄’两种意义,立了很多方便的法门。怎样叫做‘折’?‘折’就是折服恶人。从前石勒问戒杀于佛图澄,澄答:‘子为人王,以不妄杀为戒杀义。’这就是说在家大权的菩萨,为折服恶人,利益大众起见,虽然拿了刀杖,乃至斩恶人的头,都不算犯戒,而且反生功德,因为恶意杀人,大家都是知道不可以的,但善意除害,却是在家大权菩萨的金刚手眼。怎样叫做‘摄’?‘摄’就是摄受善人。佛菩萨为利益众生起见,故不避艰危,有四种摄受法。那四种呢?一是‘布施摄’,看众生的喜乐而定布施的方法,有的众生喜欢财物,有的众生喜欢闻法,就给他讲法,这样使令众生生亲爱心而受道。二是‘爱语摄’,随众生的根性而用善言语加以慰问晓喻,使众生生亲爱心而受道。三是‘利行摄’,以身作则,身口意都做善事利益众生,使众生生亲爱心而受道。四是‘同事摄’,用法眼看众生的根性,看众生所欢喜的分别示现,使众生共同操作而沾利益,由是生亲爱心而受道。这种四摄法门,是如何的积极?

 

怎样叫做‘方便’呢?‘方便’是量众生的根器施用各种权巧的方法使众生得度,前面讲的四摄法,也是方便的法门。法华经化城喻品说:‘譬喻险恶道,回绝多毒兽,又复无水草,人所怖畏处,无数千万众,欲过此险道;其路甚旷远,经五百由旬;时有一导师,强识有智慧,明了心决定,在险济众难,众人皆疲倦,而白导师言:我等皆顿乏,于此欲退还。导师作是念,此辈甚可悯,如何欲退还,而失大珍宝,寻时思方便;当设神通力,化作大城廓;汝等入此城,各可随所乐;诸人既入城,心皆大欢喜,此是化城耳;我见汝疲极,中路欲退还,权化作此城,汝今勤精进,当共至宝所。’读了这一段法华经,就知道当年释尊分时设教,权施方便的深意。最上根者和他言禅,上根者和他说教,重分析者给他讲唯识,普通一般人教他修净土;又权设大乘小乘,不论出家在家,务求普化群机,使一切众生能沾到法益。现代有些人看见佛教徒对佛菩萨像行跪拜的大礼,又看见修净土的人念阿弥陀佛,他们就站在他们的无神论立场,大肆攻击,说这是迷信。他们不知道跪拜和行三鞠躬对长上致敬又有什么分别?一心念佛对于修心有莫大的功效,而且持名念佛,不过是方便初机的简捷法门;更有观像念佛,观想念佛和实相念佛等法门,净土自有无穷妙用,因为大家都不懂,岂是迷信吗?

 

又有人说:‘基督教也是脱胎于净土宗阿弥陀经,试看耶稣身上所搭的衣,就和佛的衣相同;阿弥陀经说西方有极乐世界,耶稣也说天国极乐;净土往生分九品,耶稣教李林天神谱,也说天神分九品;弥陀经说不可以少善根福德因缘得生彼国,耶稣也说你不在人间立功,上帝不许你到天国;净土宗二六时念佛名号,求佛接引,耶稣也用早晚祈祷上帝哀祐;佛门有灌顶之法,耶稣也有洗礼之仪。凡此种种,耶稣的教义,和净土宗的旨趣,大致相同。耶稣诞生于释迦后千有余年,当时曾受佛化,得授持阿弥陀经,根据这部经另行创设新教,似无疑义。耶稣曾在当时晦迹三年,当是赴印度参学,历史上虽然没有记载,然蛛丝马迹,可以窥见一斑,决不是向壁虚构。不过表面上看来,耶教虽类似净土宗初机的持名念佛,实际远不如净土宗。耶教著重于他力,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迹近勉强;持名念佛,则注重他力和自力相应。例如楞严经大势至圆通章说:‘十方如来,怜念众生,如母忆子,若子逃逝,虽忆何为?子若忆母,如母忆时,母子历生,不相违远;若众生心,忆佛念佛,现前当来,必定见佛,去佛不远,不假方便,自得心开。......我本因地,以念佛心入无生忍;今于此界,摄念佛人,归于净土。’这一章经所说的有因有果,理事无碍,就是和耶教不同的地方。又耶教说永生,净土宗说往生净土,见佛闻法,悟无生忍。永生的‘生’是生灭法,因灭而显生,是对待的,有了‘生’,自然也有灭,怎么能‘永’?无生的‘生’,则本自无生,故无有生,所以称为无量寿。这也都是耶教和净土宗不同的地方。

 

凡是愿行菩萨行求无上道的人,不必一定要出家,在家也是可以的;不过出了家,离开亲属的恩爱,舍弃家庭的温暖,用意是脱离情欲的羁绊,舍‘私情’而发展佛力之‘同情’,舍‘私爱’而为伟大之‘博爱’,以渡一切众生为忠,以事一切众生为孝,这就是大同的精义。孙中山先生尝说:‘佛教乃救世之仁,佛学是哲学之母,宗教是造成民族和维持民族一种最雄大的自然力,人民不可无宗教之思想。研究佛学、可补科学之偏。’今日的社会,是信教自由的社会,不能强人以迷信,只可令人心悦诚服而生正信,佛教就有这种功效。

 

上面所介绍的是老和尚对林蒋诸公畅谈佛教的真理,至于佛学上的宇宙本体论和认识论,没有详细说明,等到有机会时当再作专题讲演。下面介绍老和尚痛斥末法时期教徒的衰相。

 

第二讲  虚云老和尚痛斥末法时期教徒的衰相

 

虚云老和尚说:‘秀才是孔子的罪人,和尚是佛的罪人。’这是一句俗话,初听起来,觉得这句话太过火。现在看看这末法现象,深知:‘亡六国者,六国也,非秦也;族秦者,秦也,非天下也。’拿这件事来做例子。也可说:‘灭佛法者,教徒也,非异教也。’例如更改佛历年月,不用四月初八日为浴佛节,就是末法时期的教徒衰相。按释迦佛的法运,有正像末三期,正法像法各一千年,末法一万年,正法像法已经过了,末法到现在已经过了九百八十二年了。‘末’者‘没’也,法怎么会没得了呢?拥护佛法的人多,佛法就万古长存,事相虽然有正法像法末法,但人正则末法时期也是正法,如果自生退屈,则正法时期也成末法。经上所说末法时期的种种衰相,现在都出现了,和尚娶老婆,尼姑嫁丈夫,袈裟变白衣,白衣居上座,这些衰相到处可见。释尊的法,到人寿三十岁时,大乘法就灭了,人寿二十岁时,连小乘法也都没有了,人寿十岁时,只剩南无阿弥陀佛六个字。法灭时先从楞严经灭起,其次就是般舟三昧经,例如欧阳竟无居士,用他的知见,作楞严百伪说,来反对楞严;还有远参法师说华严,圆觉法华等经和起信论都是假的;这就是末法时期的现象。过去迦叶佛入灭后,诸天把他的三藏圣教,收集归藏,建塔供养,唐时天人与宣律师说,在渭南高四台,和终南库藏圣迹,都是迦叶佛末法时经像所藏的处所,今现有十三圆觉菩萨在山谷内守护,每逢腊月,空中有天鼓响。两年前匪区中国佛教协会开成立大会,大家议论佛法的灭是佛弟子自己灭的,政府不管你灭不灭。开会的时候,政府派员出席,会中许多教徒,竟提出教中梵网经,四分律,百丈清规,说这些典章,害死了许多青年男女,应该取消。又说大领衣服,是汉人俗服,不是僧服,应当改革,不准穿,如果再穿,就是保守封建制度。又说信教自由,僧娶尼嫁,饮酒食肉,也都应当自由,谁也不能管。老和尚听到这番话,大光其火,和他们反对。那些人对浴佛节也有不同的说法,他们不承认四月初八日为浴佛节。老和尚凭法本内传及摩腾法师对明帝所说的话做根据,反对他们的意见。‘佛以甲寅之岁,四月八日生,此当周昭王二十四年,魏书沙门昙谟最曰,佛以周昭王二十四年四月八日生,穆王五十二年二月十五日灭。’这样年月,多少朝代都遵奉不改,周昭王甲寅到现今已经二千九百八十二年了,现在他们要改为二千五百○二年。本来孔子老子生在佛后,现在要把孔子老子摆在佛先。当时老和尚在大会上和他们争论戒律,年号,以及汉服不准毁诸问题。老和尚说:‘把佛法传入中国的摩腾竺法兰二位尊者,他们都是印度人,去佛灭的年代还不远,当时白马寺东,夜有异光,摩腾指出是阿育王藏佛舍利的处所,明帝建塔在上面,道教出来要和佛教比较优劣,摩腾尊者踊身虚空,广现神变,法兰出大法音,宣明佛法,二位尊者的智慧神通,难道还不清楚年月吗?后来的高僧,如罗什、法显、玄奘、道宣、虽有几种传说,也没有确定改变。到了民国二年,章太炎等居士,在北京法源寺召开无遮大会,讨论佛的纪念日,议决四月初八日为浴佛节。对与不对,总以遵古为宜,改了不好。至于梵网经是属于华严时,四分律是属于阿含时;百丈清规由唐至今,天下奉行;大领衣也是由汉朝穿到现在,为什么一定要改呢?佛是印度人,印度一年分三季,一季四个月;我国一年分四季,一季三个月;我国有甲子分年号,印度没有,所以改朝换代,难免不错乱,弄不清楚。玄奘在印度十八年,也不曾确定是什么年代:前人行了一两千年的四八浴佛,腊八粥,何苦自己要改呢?’

 

上面是老和尚痛斥末法时期匪区佛教徒的几件事实。老和尚正气磅礴,威镇全场出席人员,一般不肖教徒,不敢再提异议,结果统统遵照老和尚的意见通过。真是好像关公单刀赴会得到胜利一样。所以说,老和尚这次不顾艰险,不惜生命,受尽折磨,续佛慧命。

 

第三讲  虚云老和尚自度时期的难与奇

 

一难  生为肉球

 

人生总要经历生、老、病、死四种痛苦,尤以‘生苦’影响母体最大,所以我们学佛人,要‘上报四重恩,下济三途苦’。老和尚是在清道光二十年(岁次庚子)七月三十日寅时诞生于福建泉州府衙门内,那时他的父亲在泉州府做官。他堕地后为一肉球,母大骇恸,以为今后没有生儿子的希望,遂一气壅死。家里的人束手无策,问了许多饱经世变的老者,也都莫明其妙。大家认为这个怪胎,是不祥之兆;俗语说得好,‘一人有福,带起满屋;一人无福,连累满屋。’第二天准备把这个肉球丢弃了去;正在这个当儿,来了一个卖药的老头子,把肉球一刀破开来,是一个肥胖的男孩;大家哀痛之余,不禁喜出望外,由庶母王氏抚育,然而生母命归黄泉,一去不能覆返了。假如当年不是菩萨化身为卖药的老头儿,那有今日旋乾转坤兴亡继绝的老和尚呢?这是老和尚的第一难。

 

二难  饥寒雪掩

 

老和尚是在清咸丰八年(岁次戊午十九岁)离家逃至福州鼓山涌泉寺,礼常开老人为披剃,次年依鼓山妙莲和尚圆受具戒。光阴过得真快,老和尚割爱辞亲,不觉转瞬就是二十多年;自忖道业没有成就,终日随风飘荡,心生惭愧,于是发心礼五台,以报父母劬劳之恩。清光绪八年(岁次壬午四十三岁)七月初一日由浙江普陀法华庵起香,三步一拜,当时附香者,有遍真、秋凝、山遐、觉乘四位禅人。渡海后,每日行路不多,中间曾停湖州、苏州、常州等处,四人都中途退转,老和尚独自向前拜去,至南京礼牛头融祖塔、渡江、止浦口狮子山寺过年。次年由狮子山起香,从苏北入河南省,经凤阳、毫州、昊陵、嵩山、少林寺、至洛阳白马寺,晓行夜宿,风雨晦明,如是行,如是拜,一心念菩萨圣号,苦乐饥饱,毫不萦念。十二月至黄河铁卸渡,过光武陵,初一住店,初二渡河,泊岸,天已晚,不敢行,四无人烟,仅路旁有一摆小摊的茅棚,也没有人居住。老和尚就此歇足,趺坐而坐;夜来大雪漫漫,寒气袭人;次晨举目一望,已化为琉璃世界,雪深数尺,无路可行,过往无人,更不知去向。茅棚没有遮栏,老和尚初则枯坐念佛,饥寒交迫,继则蜷伏一角;雪愈大,寒愈甚,腹愈饥,奄奄一息,而正念不忘;一日、二日、三日,如是雪,如是寒,如是饥,渐渐入到昏迷状态。初六午后雪止,稍微看见太阳影子,但已病倒不能兴起。初七日来一乞丐,见老和尚病卧在雪堆中,不会说话,知道是冻伤了,将雪拨开,用围棚的草烤火煮黄米粥,老和尚吃后,暖气复生,不然,就会冻死雪中。这是老和尚的第二难。按这位乞丐自称姓文名吉,来自五台山,劝老和尚路远天寒,不必拜香。老和尚说:‘誓愿早定,不问年月远近,一定拜到底。’后来到了五台山,才知道那位乞丐,是文殊菩萨化身,第一次探试老和尚的心和救度老和尚的难。

 

三难  痢疾待毙

 

清光绪十年(岁次甲申四十五岁)正月初二日老和尚由洪福寺起拜香,抵怀庆府,城内小南海不许挂单留宿,不得已出城外宿路边;是夜腹痛极剧烈,初四早继续拜行,晚发冷病;初五起痢疾,每日仍勉强拜行;到十三日抵黄沙岭,山顶只一破庙,没有遮蔽,至此已不能行,歇下,不进饮食,日夜泻数十次,起动无力,又无过往行人,祗有暝目待毙而已。十五深夜见西边墙下有人燃火,初疑心是匪徒,仔细一看,原来是文吉,心中大喜,呼文先生,文吉执火来照,对老和尚说:‘大师父你怎么还在这里?’老和尚将经过情形一一告诉文吉。当晚文吉坐在老和尚身边,又拿来一杯水给他吃,十六日文吉又将老和尚身上污秽衣服予以换洗,并给药一杯。十七日病退,食黄米粥二碗,大汗,内外轻快,十八日病势减轻不少。老和尚谢谢文吉说:‘两次危险,都蒙先生救济,感恩不尽。’文吉说:‘这是小事,不必挂齿!我看你从去腊到今,拜路不多,不知那年可拜到;你的身体又不好,决难进行,不必定拜,朝礼也是一样。’老和尚答:‘你的美意可感,但我出世不见母亲,母为生我而死,父仅得我一子,我竟背父而逃,父因我而辞官,而短命,昊天罔极,耿耿此心,已经数十年了。特此发愿朝山,求菩萨加被,愿我父母脱苦,早生净土;任凭百难当前,非到圣境,死也不敢退愿。’文吉说:‘你诚孝心坚固,也算难得,我今回五台,也没有甚么急事,我愿代你负行李,伴送行程,你只管前拜,轻累许多,心不二念。’老和尚说:‘倘能这样,你的功德无量,等我拜到五台,愿以此功德,一半回向父母,早证菩提;一半奉送给你,以酬报救助之恩,好不好?’文吉说:‘不敢当,你是孝思,我是顺便,不必表谢。’文吉照应四日,病已大退。这是文殊菩萨第二次显现,探视老和尚的心和救护老和尚的难。

 

四难  口流鲜血

 

清光绪十年正月十九日老和尚扶病由黄沙岭破庙中起香,一路荷物作食,都由文吉负担,老和尚妄想顿息,外无物累,内无妄念,病一天好一天,体一天强一天,自晨至暮,可拜行四十五里,毫不感觉痛苦。三月底到太谷县离相寺,见知客礼毕;那知客看见文吉就问老和尚说:‘这位是你什么人?’老和尚据实以告。知客厉声说:‘出门行脚,不达时务,这几年北地饥荒,朝什么山?甚么大老官要人服侍?要想享福,何必出门?你见有什么寺门,留俗人挂单?’老和尚当下听其呵责,不敢回声,只好认错告辞。知客说:‘岂有此理!由你自便,谁叫你来?’老和尚听到话头不对,就转过话说:‘这位文先生请到客店住,我在这里打扰一单何如?’知客说:‘那是可以的。’文吉说:‘这里距离五台山不远,我先回去,你慢慢来,你的行李不久有人代你送上山的。’老和尚苦留不得。文吉去后,知客改颜悦色,和气送单,到灶房热坑上泡茶,亲自做面,陪吃。老和尚看见这种前倨后恭举动,心中颇为奇怪,又顾左右无人,乃问知客:‘此间常住多少众?’知客答:‘我在外江多年,回来住持,连年岁荒,仅留得我一个人,食粮也尽于此;刚才举动,是游戏耳,幸勿见怪。’当时老和尚十分难过,啼笑皆非,勉强吃了半碗面,就告辞到街上旅店里找文吉,遍找无著。时四月十八,月明如昼,老和尚想追上文吉,于是星夜向太原府拜香前进,心急如火;次日脑热,鼻孔流血不止。二十日到黄土沟白云寺,知客见老和尚口流鲜血,不准挂单,在外勉强过一夜,廿一早进太原城,到极乐寺,饱受责骂,不挂单,二十二早出城礼拜,北门外遇见一位青年僧,名文贤,见老和尚近前招呼,接过拜橙行李,休息十日,病渐痊愈,身体康复,继续拜香。这是老和尚的第四难。

 

五难  失足堕水

 

清光绪十八年至二十年老和尚在九华山翠峰茅蓬,研究经教。二十一年(岁次乙未五十六岁)扬州高旻寺住持月朗法师到九华,说高旻寺有朱施主法事,连旧日四七,共打十二个七,希望老和尚赴高旻参加。老和尚应允,下山后至大通荻港,沿江行,遇水涨,过渡,舟子索钱六枚,老和尚身无半文,舟子迳鼓棹去。老和尚不得已行行复行行,忽失足堕水,浮沉一昼夜,流至釆石矶附近,被打渔的人网起来,唤宝积寺的僧人认领,那位僧人是老和尚在赤山同住过的,一见大惊,急招进寺救苏,时为六月二十八日。这是老和尚的第五难。

 

上面所讲述的老和尚自度时期所经历的五难,下面要讲述的是老和尚自度时期所经历的九奇。

 

一奇  观音送子

 

老和尚俗姓萧,梁武帝的后裔,世代居住在湖南湘乡,父亲名叫玉堂,母亲姓颜。清道光初年,父亲是科举出身,分发到永春,佐治州事,父母年逾四十,常以无子为虑。读书人总以为‘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母亲信仰观音菩萨,一天赴城外观音寺祈子,见寺宇残破,及东关桥梁失修,发愿兴建。回家后夫妻同梦一长须著青袍的老人,头顶观音跨虎而来,跃卧榻上,醒后互相惊告,遂有娠,次年父调佐泉州府,母怀胎十月,生下一肉球,剖出即今日的老和尚。

 

二奇  物大如山

 

清咸丰元年(岁次辛亥十二岁)二月,老和尚的父亲因事赴台湾,携带老和尚行,初乘小洋船,由厦门出发,忽于茫茫大海中,现出一怪物,体大如山,高出海面数尺,全船的人都合掌念观世音菩萨,船行约半小时,始见这个大怪物现出鱼尾形,其长不知若干里,而全船的人安然无恙。

 

三奇  欢喜法器

 

清咸丰二年(岁次壬子十三岁)老和尚跟随乃父送祖母生母的灵柩,回湘乡安葬,请僧人到家里做佛事,老和尚看见三宝的法器,生欢喜心。家中藏有佛经,初看香山传,观音菩萨成道等书,熏染根深;八月又跟随乃叔进香南岳,遍游各寺院,流连不愿回家,好像有夙缘一样。

 

四奇  结婚无染

 

清咸丰六年(岁次丙辰十七岁)老和尚在家读道书三年,深感道家的学说,不是究竟,终日如坐针毡;于是假装安心助理家务,以博叔父的欢心,而松懈叔父的防范。一日乘叔父外出,乃打包向南岳逃去,歧路多,半路被截回,并送至泉州。乃父加以禁锢,并和两位未婚妻田谭二氏举行婚礼。老和尚结婚后,虽属同房,不但没有和田谭二位新娘发生肉体上关系,而且天天向二位新娘说佛法,二氏也能领悟,不觉竟成了闺中净侣。

 

五奇  岩洞生活

 

清咸丰九年(岁次己未二十岁)老和尚依鼓山妙莲和尚,圆受具戒,法名演彻,又名古岩,字德清,他的父亲常常派人四出寻找,他不敢露面,隐山后岩洞中,礼万佛忏,有时遇见虎狼,也不畏惧。如是三年,他的父亲因独生儿子失踪,心灰意冷,乃告老还乡,鼓山职事来山洞告知其事,并说:‘苦行固是好事,但必须福慧双修,你的父亲既然回去了,可不必匿避,还是出来回山任职,给大众服一点务吧!’因此老和尚就出洞回山,任职四年,自水头,园头,行堂,典坐等苦行事,中间曾派充膴事,没有就;寺中常住时有单衬,也不领受,每日只吃粥一碗,而体力强健。山中有古月禅师,在众中算是苦行第一,老和尚常常请教他;后来想想,以为任职多年,对于修持不无少碍,又想从前玄奘法师赴印度求学,十年前先习印度方言,日行百里,又复试验绝食,先由一日起竟能绝食若干日,以防沙漠荒碛,连水草都会绝迹。古德苦行,可以效法;于是辞去鼓山职事,尽散衣物,仅携一衲,一裤,一履,一蓑衣,一蒲团,复向后山中作岩洞生活。如是又过三年,吃的是松毛和青草,喝的是岩泉涧水,日子久了,裤子鞋子都已破敝,祗有一件衲衣蔽体,头上束金刚圈,须发长盈尺,双目炯炯有神光,人见了以为是妖怪,恐怖不敢近前,老和尚也不同人谈话。初一二年常常看见胜境,老和尚毫不动心,不以为异,一心观照及念佛,处在深山大泽中虎狼不侵,蛇虫不损,不受人怜,不食人间烟火。真有‘幕天席地,万物皆备于我’的境界。老和尚心中欢悦,自以为是四禅天的人。古人说:‘一钵轻万钟。’老和尚并一钵都没有。无挂无碍,自自在在;因此胸境洒脱,体力一天比一天强壮,耳聪目明,健步如飞,自问也不知其所以然。到了第三年更进一步随心所欲,随意所之,有山可住,有草可食。是年老和尚才三十岁,清同治八年(岁次己巳)。

 

六奇  剃发沐浴

 

清同治九年(岁次庚午三十一岁)老和尚一日行至温州某山,栖息岩中,有一位禅人来洞岩访问,说:‘久闻高行,特求开示。’老和尚被那禅人一问,深深地感觉惭惶,很谦虚回答他说:‘智识愚昧,又少参学,望上座慈悲指示。’禅人问:‘你如是行径,究竟有多少年?’老和尚详细告诉几年来的经过。禅人说:‘我也少有参学,说不出什么来,你可到天台华顶龙泉庵,请问融镜老法师,他是天台山第一个有道德的和尚,必能饶益你。’老和尚听到这句指示,即直上华顶,到茅庵外,见一僧,即问老法师在家没有?那僧人答:‘补衣的就是。’老和尚向前顶礼,法师全不顾视。老和尚说:‘学人特来亲近老法师,望慈悲开示。’法师顾视良久开口问:‘你是僧呢?是道呢?还是在家人呢?’答:‘僧’。问:‘受戒没有?’答:‘已受具戒’。问:‘你这般行径,有多少时候?’老和尚略说经过。问:‘谁教你这样做的?’答:‘因见古人每多苦行成道,因此想学。’问:‘你知道古人持身,还知道古人持心么?看你所作所为,近似外道,不是正路,枉用了十年功夫;岩栖谷饮,寿命纵有万年,也不过是如楞严经上所讲的十种仙之一,去道尚远;即进一步证到初果,也不过是一个自了汉而已。若菩萨发心,上求佛道,下化众生,自度度人,出世间不离世间法,你勉强绝人间烟火,连裤子都不穿,未免标奇立异,又何怪工夫不能成片呢?’老和尚被法师痛处一锥,直透到底,复顶礼求开示。法师说:‘我教你,若听,就在这里住;不听,任你他去。’答:‘特来亲近,怎敢不听?’法师即赠以衫裤衣履,令剃发沐浴,作事,并教看‘拖死尸是谁’的话头。老和尚一一听从,并试吃粥吃饭,学天台教观,从此老和尚又是一个新生命。

 

七奇  裸女相就

 

清光绪三年(岁次丁丑三十八岁)老和尚自宁波至杭州途中,那时正逢三伏天气,船小人多,与青年妇女卧铺相连;夜闲人静,大家都睡得很熟,有一女子抚摩老和尚的下体,惊醒,见那女子卸衣裸体相就,老和尚不敢作声,急起趺坐,持咒,该女也不敢动。假若当时失了觉照,那就没有今日的老和尚了。这件奇事,和阿难遇摩登伽相仿佛。但阿难当时有佛住世,可以救护,而老和尚生在末法时期,全靠自力镇定。

 

八奇  代送行李

 

清光绪十年(岁次甲申四十五岁)五月初在途中拜香,后面来一辆马车,缓行不越前,老和尚察觉后让路,车中官人下车问:‘大师在路拜什么?’老和尚告知朝五台,报亲恩。官人也是湖南人,畅谈很欢喜。官人说:‘我现在住峨口白云寺,是你朝台必经之地,你的行李,我代你送去。’老和尚深为感谢,又落得每日轻松拜香,别无负累。五月甲旬拜到白云寺,代送行李的人就是该营营官。见老和尚到,欢迎至营部,休息三日,告辞,继续起香,五月底到显通寺,兵弁已将行李送来,下山去了。

 

九奇  忽见光明

 

清光绪二十一年(岁次乙未五十六岁)老和尚自六月二十八日堕水得救后,口鼻大小便诸孔流血,在宝积寺住了几天迳赴高旻,知事僧见他容颜憔瘁,问有病没有?答:‘没有。’晋谒月朗和尚要求在堂中打七,但月朗和尚要给他的职务;高旻家风严峻,如请职事拒不就,就视为慢众,要表堂,打香板,老和尚既不允就职事,只好顺受表堂,打香板,一声不响,也不说明堕水事,于是病益加剧,流血不止,小便滴精;在禅堂中昼夜精勤,澄清一念,不知身是何物。这样经过二十多天,一切病不觉顿愈。过几日釆石矶住持德岸送衣物来供,见老和尚容光焕发,非常高兴,乃将老和尚堕水的事告知大众,无不钦叹,禅堂内职务不派老和尚轮值,以便修行。从此老和尚万念顿息,工天‘落堂’,昼夜如一,行动如飞。一天,夜放晚香时,开眼一看,忽见大光明好像白昼一样,内外洞澈,隔墙见香灯师小解,又见西单师在圊中,远及河中行船,两岸树木形形色色,都能了见,那时才打三板。次日询问香灯师和西单师,果然不错,但老和尚不以为异。至腊月第八个七第三晚,六枝香开静时,护七例冲开水,将水溅在老和尚手上,茶杯堕地,一声破碎,顿断疑根,庆快平生,如大梦初醒。老和尚自念出家漂泊数十年,在黄河茅棚被个俗汉一问,不知水是什么?假若当时踏翻锅灶,看文吉有什么话可说?这次倘不堕水大病,不遇顺摄逆摄,知识教化,那就会错过一生,怎能有今朝?老和尚自念至此,即说一偈曰:

 

杯子扑落地,  响声明沥沥;

虚空粉碎也,  狂心当下息。

 

又偈曰:

 

烫著手,打碎杯,  家破人亡语难开;

春到花香处处秀,  山河大地是如来。

 

诸佛以大事因缘,出现于世;诸祖以续佛慧命,乘愿再来;大悲大愿,不光是自了而已。老和尚悲大愿大,故忧也深任也重。他自出生到五十六岁是自度时期;他在这五十六年中间,除了经过五难,显见九奇外,对于修持的工夫也有很多值得人们效法的地方。他行年三十一岁,始学教于天台融镜老法师。三十六岁至高明寺听敏曦法师讲法华经,在岳林寺听弥陀经。三十七岁至天童寺听楞严宗通。五十三岁约普照月霞印莲诸师同住九华山,由普照师主讲华严经,弘五教仪,贤首一宗,如是研究经教三年。五十六岁至扬州高旻寺打禅七,自第八七的第三晚,疑根顿断开悟。他自四十三岁起至四十五岁止,为报亲恩,由普陀法华庵起香,三步一拜,一直拜到五台为止。在这三年中时为疾病所困,风雪所阻,到了万分危险不能拜香的时候,文殊菩萨化身救护。老和尚一心正念,虽历尽艰难犹生欢喜心;每每藉境验心,愈辛苦处愈觉心安;因此悟到古人所谓‘消得一分习气,便得一分光明;忍得十分烦恼,便证少分菩提。’在五台山曾参加显通寺六月大佛会,圆满后上大螺顶,拜智慧灯,第一夜无所见,第二夜见北台顶一团火,飞往中台落下,片刻之间,火分成十余团,大小不一,又见中台空中三团火,飞上飞下;北台四五处现火团,也大小不同。七月初十日拜谢文殊菩萨下山,由华严岭向北行,朝北岳恒山,至虎风口,直上,有‘朔方第一山’石坊,山顶有庙,云级插天,穹碑森立,进香下山,至平阳府朝南北仙窟,城南有尧庙,极壮丽伟观。南至蒲州卢村,礼汉寿亭侯关庙,渡黄河,越潼关,入陕西境,至华阴,登太华山,礼西岳华山庙,攀锁上千尺幢,百尺峡,及老君犁沟;留八日,慕伯夷叔齐之圣洁,游首阳山。至陕境西南香山观音寺,观庄王坟,入甘肃境,至崆峒山,十二月底回香山过年。次年春老和尚年四十六岁,离香山,西出大庆关,至咸阳,看召伯甘棠树;到长安,城垣雄伟,古迹颇多;城外慈恩寺内的大雁塔,浮屠七级,有唐代以下题名碑,大秦景教碑,府学宫前为碑林,有七百多种,城东为灞桥,环有七十二孔,桥亭折柳,有阳关三叠处。到华严寺礼杜顺和尚塔、清凉国师塔,至牛头寺兴国寺礼玄奘法师塔。到终南山东五台,响鼓坡、宝藏寺,白水浪。到南五台,晤觉朗、冶开、法忍、体安、法性诸上人,在那里结茅庵,大家同住。三月初一日早殿后忽见群星乱飞,现天帚星,很久才没。在南五台住了两年多,到四十八岁二月下山至翠微礼皇裕寺,后安山净业寺,礼宣祖塔,到草堂寺,礼鸠摩罗什法师道场。游太白山,高一百○八里,六月不溶雪,至二板寺大板寺,上大龙池顶,水分四流,经子午镇,汉中府,汉高祖拜将台,包城诸葛庙,张飞万年灯诸名胜;经龙洞背,天雄关,小峨嵋,剑门关,钵盂寺,白马关,庞统坟,以达四川梓潼县文昌庙,途中经过七曲山,九曲水,剑门关,削壁中截断,两崖相嵌好像剑一样,真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山上有姜维城;当年所谓‘明修栈道,暗渡陈仓。’而栈道的难行,的确难如上青天。至新都县宝光寺过年。这次老和尚参访各名山大川,是踽踽独行,三衣一钵,毫无系累,徜徉山水,境也澄心。四十九岁正月由宝光寺起程入成都省会,礼昭觉寺文殊院,草堂寺、青羊宫,经华阳双流南下眉山县,洪雅县,至峨嵋山下,由伏虎寺九老洞上峨嵋金顶进香,夜看佛光,万盏明灯,好像天星繁聚,其中的胜境,一言难尽。在宝光寺参应真上人,住十日,循万年寺,礼毗卢殿,下山,至雅州,入泸定,这里就是诸葛孔明‘五月渡泸,深入不毛。’的地方,现在改为西康省。雅安中有大渡河,用铁索驾泸定桥,长达三十余丈,行人在桥上经过,摇曳动荡,非常担心,如果有心脏病的人,根本就无法通过这座桥。向西行经打箭炉里塘(即理化)巴塘(即巴安),北至察木多(即昌都),西至硕督经阿兰多,以及拉里(即加黎)。所经历的地方,地广人稀,汉藏蕃蒙夷及猺獞等等种族各聚族而居,语言复杂,能通汉语者只百分之一二。里塘有贡噶神山,是喇嘛圣地,巴塘多险峻高山,各种族多奉喇嘛教。由拉里南行至江达(即太昭)过此就到了西藏的境界。过乌苏江,越拉萨河,就是西藏首都拉萨,是全藏政教的中枢。西北达布拉山,有高十三层的达布拉宫,殿宇庄严,金碧耀目,是DL活佛坐床的处所,有喇嘛僧二万人;附近有葛尔丹,别蚌,色拉三个大寺,各有数千住众。又西行经贡噶,江孜,至日喀则(即扎什伦布)西有扎什伦布寺,建筑宏丽,广及数里,是后藏政教领袖班禅活佛坐床的处所,住有喇嘛四五千人。目前中共想利用班禅活佛而打倒DL活佛,其实各有各的处所,各有各的信徒,怎么可以凭暴力来摧毁民间的信仰呢?共匪的愚昧无知,可怜亦复可笑。老和尚一年以来,登山涉水,日出而行,日入而息,每每好几天中都遇不见一人,鸟兽和中原不同,风俗也很奇怪,僧伽不守戒律,多吃牛羊,僧服划分红黄,各立门户,想当年祇园时会,释尊当痛哭流涕了。老和尚不愿在西藏久留,乃于次年(五十岁)开春向南行,经拉噶,亚东(即茅屯)入印度,经不丹国,翻越重山峻岭(闻即喜马拉雅山),至杨甫城朝佛古迹,由孟加拉大埠渡锡兰,朝圣地,坐船到缅甸,朝大金塔;到摩罗缅吉帝利,这里有一块大石头,状极奇怪,传说这是目连尊者安置的,朝拜的人非常踊跃。老和尚越喜马拉雅山时,还留下一首诗:

 

何物横天际,  晴空入望中;

这般银世界,  无异玉玲珑。

 

七月起程回国,由腊戌过汉龙关,就到了云南的境界,至大理,观洱海银涛,声闻数里,叹为奇观。老和尚回国的初愿,是朝鸡足山,礼迦叶尊者。(按尊者在山入定待弥勒下生)渡洱海后,向东北行,经挖色,百怛,平沙,山角,安邦大王庙。到灵山一会坊,即鸡足山麓,半山有鸣歌坪,相传尊者入山时,有八国国王送行至此,不忍离去,在此修行,成为护法神,后人建大王庙。老和尚直上至迦叶殿,殿中奉尊者像,传阿难尊者来朝,石门自开,至圣境悬岩,石壁生成一道石门,叫做华首门,迦叶在门内入定,好像一座城门,高数十丈,广十余丈,双门关闭,门缝看得清清楚楚。那天的游客及导引的土人很多;老和尚进香礼拜的时候,忽闻大钟三声,土人欢呼礼拜,说有异人到此,就可听到钟鼓鱼磬声,不过大钟声还是第一次,土人都相称老和尚有道。再上山顶,名天柱峰,这里是全山最高处;从山下到此,约三十里,有铜殿一所,楞严塔一座。据山志载:‘全山有三百六十庵,七十二大寺。’今则全山不足十寺,僧伽与俗人无异,子孙相承,各据产业,不是本山子孙,不准在山中住,也不留单。老和尚念往昔法会之盛,今日人事之衰,叹息不已;所以后来度他时期毅然兴复鸡足山。下山后至云南县在西门外高鼎寺住,初到即闻兰香满室,执事僧向老和尚致贺。说:‘府志载:“山有仙兰,不见其形,遇真人而放香焉。”今日兰香满山,上座德感。’老和尚回湘心急,一宿即行,经昆明府,贵阳镇入湘西芷江,经宝庆府达衡阳,礼恒志和尚于岐山,住旬日至湖北武昌,礼志摩和尚于宝通寺,学大悲忏法。赴九江入庐山,礼志善和尚于海会寺,参加念佛会。过安徽境,游黄山,朝九华山,礼地藏王菩萨塔,百岁宫礼宝悟和尚,渡江至宝华山,礼圣性和尚。两年来,老和尚只身行万里,除渡海坐船外,都是步行。水驿山程,霜风雪雨,他不但不觉旅行之苦,反思昔日放逸之非,体力增强,步履轻捷;古人所谓:‘读万卷书,行万里路。’老和尚渐渐做到了。上面所讲的,是老和尚两年来参访的经过,在此过程中更足以证明老和尚的坚苦卓绝,而得到今日继往开来的伟大成就。下面就开始讲老和尚五十六岁开悟后度他时期的难与奇。

 

第四讲  虚云老和尚度他时期的难与奇

 

虚云老和尚自开悟后除自己修持精进不退外,还利用时机普度众生。在这度他期间,所经过的灾难和所显见的神奇更令人不可思议,现在先说灾难。

 

六难  大病顿发

 

清光绪二十三年(岁次丁酉五十八岁)十一月间大病顿发,不能拜佛,渐渐沉重,只能卧,不能坐,服药也没有效;那时大众都以为他不会好,乃把他迁进如意寮,承阿育王寺首座显亲,监院宗亮,与卢姑娘等多方施救,费财费力,病还是不得减退。老和尚自以为世缘将尽,听其自然,但燃指不成,心生焦急。过数日有八个人入寮告知十七日为燃指日期,老和尚坚请参加,首座等都不赞许,恐生命危险。老和尚不觉泪如泉涌,说:‘生死谁能免?我想报母恩,发愿燃指,倘因病中止,生又何益?’宗亮监院时年才廿一岁,听到老和尚悲声,感到老和尚的孝心,不禁也流泪说:‘你不要烦恼,我助你成就,明日斋归我请,我先为你布置,好不好?’老和尚感谢不已。十七日早宗亮请他的师弟宗信帮老和尚燃指,由好几个人轮流扶上大殿,礼佛,经过种种仪节礼诵,以及大众念忏悔文。老和尚一心念佛,超度慈母,初尚觉痛苦,继而心渐清定,终则智觉朗然;念至‘法界藏身阿弥陀佛’,全身八万四千毛孔,一齐竖起。那时,指已燃毕,老和尚自己起立礼佛,不用人扶,也不知道自己有病,于是步行酬谢大众,回寮,众都惊叹希有。

 

七难  索断浸水

 

清光绪二十八年(岁次壬寅六十三岁)老和尚抵峨嵋山,登金顶,观佛光,与鸡足山的佛光相同,夜看万盏明灯,与在五台山拜智慧灯无异;至锡瓦殿,礼真应老和尚,他是全山的领袖,宗门的大匠,时年七十多岁,相聚数日,畅叙极欢。下山后循洗象池,大峨寺,长老坪,毗卢殿,峨嵋县,峡江县抵银村,过流沙河;适逢水涨,从早到午候船来,老和尚让戒尘法师先上船,递上行李,老和尚正想登船,绳索忽断,水流又急;老和尚以右手攀船弦,船小人多,稍侧就会倾覆,老和尚不敢动,从流而下,浸在水中,至暮,船泊岸,众才把老和尚牵上,衣裤尽湿,两足都被小石割破。

 

八难  险遭剖腹

 

清光绪三十一年(岁次乙巳六十六岁)老和尚到仰光,游大金塔,参观各圣境,取道槟榔屿返国,船到埠,因船中有患疫病而死的旅客,于是悬旗‘打限’,就是要全船的人,在远处山上受检验后才准登岸。全船旅客约一千余人,上山后,一任日晒夜雨,毫无遮盖,每日发米一小碗,萝卜两个,自己煮食,医生每日来看二次,一星期后人去一半,十日人都去尽,独留老和尚一人,那时老和尚心极焦急,病益加重,形容凄苦,渐渐不能进饮食,到第十八日医生来,令移一净室,无人居,当下老和尚心甚欢喜,一会儿有一位老人来巡视。老和尚问他的籍贯,知道是泉州人。他叹气说:‘这个屋子是住将要死的病人,以为剖腹的准备。’老和尚说明要去极乐寺,那老人动念说:‘我拿药给你吃。’煎来神浀茶一碗,吃了两天好些。老人又说:‘医生来,你听我咳声,就起来振作精神,医生拿药给你,你不要吃。’医生来,果如所言,迫令吃药开水,不吃不行。医生走了,老人来问是否吃了药,老和尚如实以告,老人惊说:‘难活了,明天就有人来剖腹,我给药你吃,望佛祖保佑你。’第二天早上,老人又来,见老和尚坐在地上,睁眼不能见人,老人把他抱起,见满地是血,老人又拿药来吃下,急为老和尚换衣,将地洗净。叹气说:‘别人吃了昨天的药水,不等断气就开刀了,你不该死,佛祖有灵。九点钟,医生来剖你的腹,我作咳声,你装神气些。’九时医生果来,见到老和尚用手指一指,笑笑而去。老人说:‘他笑你不该死。’老和尚拜托老人送些钱给医生,放他出去。于是把在仰光高居士给他的供养取得四十元给医生,二十元给老人,以谢照顾之恩。老人说:‘我不要你的钱,今天的医生是红毛人,不可以说,明日是吉冷人,可以讲。’是晚,老人来说,已经和番人讲好送二十四元,明天就可放行。次早医生来,看毕,唤船过海,老人扶老和尚上船,雇小车送至广福宫。一场灾难,始告度过。于此可见殖民地的非人生活及英政府的贪污情形之一斑。

 

九难  全身枯木

 

清光绪三十三年(岁次丁未六十八岁)在曼谷入定九日,出定后双脚麻痹,初只行动有碍,后来全身好像枯木一样,不能执箸,食要人喂,护法聘中西医诊治,针灸服药都没有效果,口不能言,目不能见,群医束手,但老和尚身心清净,并不感觉痛苦,一切事都放下了,只有一事老和尚放不下,什么事呢?就是请购藏经及修建鸡足山殿阁的捐款汇票缝在衣领内,没有人知道:老和尚口不能言、手不能写,万一化身时,一火烧去,这事因果如何能负?思深泪下,默祈迦叶尊者加被。那时有一位妙圆师,是从前在终南山同住的,见老和尚下泪,口微动,即近前凑耳倾听;老和尚请妙圆师取茶祷迦叶,服下心内清凉,即入梦。见一老僧好像迦叶一样,坐在老和尚身边,用手摩老和尚的头。说:‘比丘!衣钵诫不离身,汝不须忧,只要用衣钵作枕头就好了。’老和尚听毕,即自取衣钵作枕,回头已不见尊者,通身汗下,当下说不出的无限悦乐。等到舌根渐渐圆转,请妙圆师到华陀前求药方,只开了木栉夜明砂二味,服后眼能看见,口也能说;再求一方,仅赤小豆一味,用豆煮粥充饮食,不准吃杂物,吃了两天头略能动,再求还是赤小豆;从此以豆为食,大小便通,污秽好像黑漆一样,渐渐知道痛痒能够起来行走;先后二十余日,这次的灾难,才算脱身。

 

十难  遭匪毒打

 

老和尚自六十八岁那年灾难脱离后,一直到民国三十九年(岁次庚寅)一百十一岁,都很平安地弘法利生建寺;不幸民国四十年春,在云门开戒期间,忽来匪徒百余人,除搜检全寺外,又将老和尚禁闭一室,绝饮食,大小便不许外出,日夜一灯黯然。好像坐在地狱里一样。过三日有大汉十人入室,逼老和尚交出黄金白银枪械。老和尚说没有,竟被毒打,先用木棒,继用铁棍,打至头面血流,肋骨折断,随打随问,老和尚已趺坐入定,金木交下,扑扑有声。是日连打四次,掷之蹼地,众匪以为老和尚死了,呼啸而去;深夜侍者又将老和尚扶坐于榻上;又过一日,众匪听说老和尚没有死,又复入室,见老和尚端坐入定如故,益怒,拖下地,用大木棍毒打,十余匪众以皮鞋蹴踏,五窍流血,倒卧地上。以为必死无疑,又呼啸而去。侍者复抱老和尚安坐榻上,过五日老和尚渐渐作吉祥卧下(如佛涅槃像)经一昼夜,全无静动,侍者用草试鼻孔,也不动摇,但体温尚存,容颜如生,经过二十四小时始微微呻吟,扶他起坐,侍者告以入定及卧睡时间,老和尚告知侍者神游兜率听法事。经过这几日,众匪徒看见老和尚行动奇特,疑畏渐生,互相耳语,有一名好像是土匪头目问左右的僧人说:‘那老家伙为什么打不死的?’僧人答:‘老和尚为众生受苦,为你们消灾,打不死的,久后你们自然知道。’那头目听到这个话,非常害怕,从此不敢复向老和尚施楚毒。这是老和尚度他时期最大的一场灾难。

 

老和尚自五十六岁以后,大灾难经过上来所讲述的五次,而所显现奇异不可思议之处,实在记忆不清;前面已经讲过了九奇,现在继续讲第十奇至四十八奇:

 

十奇  金龙现形

 

清光绪二十三年(岁次丁酉五十八岁)老和尚往宁波阿育王寺礼舍利,每日从三板起,至晚间开大静,除殿堂外不用蒲团,展大具,定三千拜。忽一夜在禅坐中,似梦非梦,见空中金龙一条。飞落舍利殿前天池内,长数丈,金光晃耀,老和尚骑上龙脊,即腾空至一处、山水秀丽,花木清幽,楼阁宫殿,庄严奇妙,看见亲母在楼阁上瞻眺;老和尚即大叫母亲,请你骑龙上来到西方去,龙下降,梦也惊醒,觉得身心清爽,境界憭然。老和尚平生梦见母亲,就只此一次。

 

十一奇  夜半棺动

 

清光绪二十六年(岁次庚子六十二岁)老和尚自从五十一岁到宜兴,礼仁智和尚,修显亲寺(密祖出家处)在江浙一带住了十年,又想再朝五台,先到镇江杨州朝云台山,入山东朝东岳泰山,东趋牢山,访那罗延窟(憨山老人海印寺)到曲阜,礼孔庙孔陵。在西行路上,夜宿一破庙,空无一物,只有一口破棺材,棺盖是向上仰起来的,知道棺内没有死尸,于是就睡在棺盖上;到了半夜,棺内大动几次,忽有人说话,‘我要出来。’老和尚问他是人还是鬼?答:‘是人。’问:‘是什么人?’答:‘是讨饭的。’老和尚乃笑起,让他出,状丑如鬼。问老和尚是什么人?答:‘是和尚。’讨饭的大怒,说和尚压在他头上,几至用武。老和尚说:‘我坐在棺盖上,你动都不能动,还讲打么?’那讨饭的不敢再说,自往小便后还回棺内睡。

 

十二奇  途遇洋兵

 

老和尚行年六十一岁,正逢庚子拳匪之祸,义和团在山东各县时常作乱;老和尚再度朝五台。路经山东遇一洋兵,以枪相向,问:‘怕死不?’老和尚答:‘倘该死汝手,任便。’洋兵见老和尚神色不动,说:‘好的,你去。’老和尚遂赶赴五台,乡人都啧啧称奇。

 

十三奇  祈雨息灾

 

庚子年五月,义和团的乱,一天厉害一天,以‘扶清灭洋’为号召,杀日本使馆书记及德国公使,皇太后暗中纵容,至五月十七日竟下诏向各国宣战,京中大乱;六月天津失守,七月,八国联军陷北京,皇太后和光绪帝向西逃难,时王公大臣有的住在龙泉寺,请老和尚一并西行护驾,在兵荒马乱中,日夜赶程,艰苦万状,行抵达阜平县,才听到甘肃巡抚岑春暄出兵勤王,帝后大喜,出长城,进山西雁门关,那里有一所云门寺,寺内住一老僧年已一百二十四岁,帝赐黄绫及建牌坊。又西行到平阳,遍地饥荒,当地老百姓煮芋叶薯叶给帝后吃,帝后认为味很美。到西安,岑春暄请老和尚在卧龙寺祈祷雨雪息灾,佛事圆满后,雨雪交加,饥馑之灾渐息。老和尚以帝后驻西安,嚣烦日甚,乃秘密潜至终南山结茅,改号‘虚云’以避熟人的耳目。

 

十四奇  煮芋入定

 

清光绪二十七年(岁次辛丑六十二岁)隆冬,万山积雪,严寒彻骨,老和尚独居茅蓬中,身心清净,一天煮芋锅中,跏趺坐等待芋熟,不觉入定,到第二年正月,山中邻棚复成师等久不见老和尚的面,乃来茅蓬贺年,见棚外虎迹遍满,无人足迹,进茅蓬见老和尚入定,乃以磬开静。问:‘老和尚已吃饭没有?’答:‘没有,正在煮芋,大概已经熟了。’打开锅盖一看,霉高寸许。复成师惊讶说:‘你一定就是半月了。’相与烹雪煮芋饱食大笑而去。

 

十五奇  雄鸡皈戒

 

清光绪二十九年(岁次癸卯六十四岁)老和尚在昆明府福兴寺闭关,有一迎祥寺僧人叩关,说寺中有放生雄鸡一只,体肥硕,极凶恶好斗,群鸡都被伤冠羽。老和尚闻言即取鸡来说三皈五戒,且教令念佛;不久,鸡性转变,不复好斗,时作‘佛佛佛’的声音,独栖树上,不伤虫,不给不食,一闻钟磬即随众上殿,课毕,仍栖树上。如此经过二年,一日晚课后,站立举首,张翅三扇,作念佛状、立化,数日不变,老和尚令人用龛埋葬,并作了一篇铭文:

 

好斗成性此鸡雄,  伤冠拔羽血流红;

知畏奉戒狂心歇,  素食孤栖不害虫;

两目瞻仰黄金相,  念佛喔喔何从容?

旋绕三扑奄然化,  众生与佛将毋同。

 

十六奇  力移巨石

 

清光绪三十年(岁次甲辰六十五岁)老和尚出关后,住鸡足山钵盂庵,以便挽救滇中僧众,恢复迦叶道场。那钵盂庵自清嘉庆后就没有人敢住,因为大门外右边有一巨石,白虎不祥。老和尚拟就白虎巨石处凿一放生池,雇工斫之不碎,挖开土方察看,找不到石根。石高九尺四寸,宽七尺六寸,顶平可跏趺坐。招包工议定向左边移远二十八丈,来工人百余名,拼力三天,无法动,工人不顾都散去。老和尚祈祷伽蓝,讽诵佛咒,率领僧人十余,不费吹灰之力,即将该石移向所指定的左方;哄动观众,惊为神助,众称该石为‘云移石’,士大夫题咏该石者颇多,老和尚也有诗纪此事。

 

其一

 

嵯峨怪石挺奇踪,  苔藓犹存太古封;

天未补完留待我,  云看变化欲从龙;

移山敢笑愚公拙,  听法疑曾虎阜逢;

自此八风吹不动,  凌霄长伴两三松。

 

其二

 

钵盂峰拥梵王宫,  金色头陀旧有淙;

访道敢辞来万里,  入山今已度千重;

年深岭石痕留藓,  月朗池鱼影戏松;

俯瞰九州尘外物,  天风吹送数声钟。

 

十七奇  路逢知己

 

老和尚自力移钵盂庵门前巨石后,己博得大众的信仰,于是展开修寺的工作,独往腾冲募化,留戒尘师在寺料理内务。由下关至永昌,过和木树,这条路有数百里长,粗荦难行,官民从来不曾修理过。据当地土人说:‘有一位外省来的僧人,自己发心苦行修路,不捐募,任来往的人助火食;数十年来,没有退变;因此这条路已修通了十分之九;蒲漂人感念他的德行,想修孔雀明王寺供养他,他不愿意,只顾修路。’老和尚听到这句话,认为奇怪,循路前进,将近黄昏,那僧人荷锄携畚将归;上前问讯,那僧人瞠目不理睬,老和尚也不顾,跟随到寺,见他放下锄头,上蒲团结跏趺坐,老和尚参礼,他不看,不语;老和尚也向他对坐。第二天早晨,那僧人做饭,老和尚给他烧火,饭熟,也不招呼,各自取钵盛食,吃完了,那僧人荷锄,老和尚负箕,共同搬石挖泥铺沙,共同起止;如是十余日,彼此未曾开口说话。有一天晚上月明如昼,老和尚在寺外大石上趺坐,夜深未进寺,那僧人轻步至老和尚后背,大喝说:‘在这里做什么?’老和尚微开两眼缓声合应,‘看月’。那僧人说:‘月在何处?’老和尚答:‘大好霞光’。那僧人说:‘徒多鱼目真难辨,休认虹霓是彩霞。’老和尚说:‘光含万象无今古,不属阴阳绝障遮。’那僧人握著老和尚的手大笑说:‘深夜请回休息。’第二天畅叙甚欢,那僧人自说是湘潭人,名禅修,少出家,二十四岁在金山禅堂得个休歇处,后朝山到西藏,由缅甸回国,见这条路崎岖,人马可怜,因感持地藏王菩萨往行,发心独修这条路;数十年来,不曾遇见知己,现年八十三岁了。今日有缘,才倾吐这一段因缘。老和尚也把自己出家的因缘告知那僧人,第二天早饭后彼此大笑而别。

 

十八奇  祭品旋空

 

清光绪三十三年(岁次丁未六十八岁)春正月老和尚由北京运龙藏返鸡足山,先至沪,经厦门,忽接鼓山来电,说妙莲老人正月在龟山圆寂,厦门诸山长老僧众都到鼓山参加老人荼毗礼,灵塔移设鼓山下院,筹备善后一切事宜。妙老是老和尚的剃度师,老和尚自从披剃后,就流荡四方,从未奉侍,而且数十年来未通音讯;今遇这最后因缘,自然要兼程上山,料理龛塔,分光舍利。当龛塔工竣后,大雨滂沱,半月不停,大众都以为忧。老和尚虔心祈祷菩萨加被,妙老显圣;四月初八菩萨戒毕,天放晴,初九大晴,是日官绅士庶来山者络绎不绝;初十入塔时天坪祭斋百桌,大众诵经,上供毕,念变食真言时,忽一阵旋风,将祭品,旋于空中,灵龛顶一道霞光,直贯塔顶,大众齐心赞叹。礼毕,又大雨如注。妙老灵骨以一半入塔,一半运南洋极乐寺供养,当妙老骨灰南行至槟榔屿时,观音亭及大众迎灵者数千人,当念经毕,念变食真言时,又忽起旋风,将万花吹散,灵翕顶涌白光,直透二里外的塔顶。这就是老和尚报师恩而妙老显圣的奇事。经云:‘密行难思议’。的确不错。

 

十九奇  哄动暹京

 

清光绪三十三年老和尚料理妙老身后事毕,转船赴暹罗,住龙泉寺,一日趺坐,一定九日,哄动暹京,自国王大臣以及男女善信,都来罗拜;出定后,国王请至宫中诵经,百般供养,肃诚皈依,官绅士庶皈依数者千人。

 

二十奇  老龙迎经

 

清宣统元年(岁次己酉七十岁)老和尚起运藏经,经腾冲,下关各镇,多承地方迎接,在路上数十日人马平安,独由下关进大理时,忽雷电交作,洱海波腾,云气变幻,景色万千,又不下雨。到寺门,行迎经大典,安妥,乃大雨滂沱,次日天仍大放晴,大众都说,这是洱海老龙来迎经藏。

 

二十一奇  黄牛皈依

 

老和尚运经到腾冲寓万寿寺时,正在与提督张松林坐谈的时候,忽一黄牛奔至座前,跪下,双目流泪,随后牛主杨胜昌率领多人到寺,要将牛牵回屠杀。老和尚向牛说:‘汝想逃生须皈依三宝。’牛点头,老和尚即说三皈依,令牛起立,驯服好像人一样。老和尚拿钱给牛主抵牛命,牛主不受,大为感动,发心皈依,誓改行业,并吃长素。

 

二十二奇  片言息兵

 

清宣统三年(岁次辛亥七十二岁)云南宾川县知县张某,长沙人,精明强干;宾川县盗贼很多,张知县加以穷治,杀戮甚众,愈杀而盗焰愈炽,且结成会党,士绅为保家起见,也挂名会籍求免,张知县不顾一切,加以严惩;鸡足山僧人也有加入会党的,遭张知县捕去数十人,独对老和尚恭敬备至。辛亥革命事起,宾川县会党首先响应,攻县署,张知县虽无外援,明知必死,然仍坚守。老和尚看见这种情况,乃下山赴县府。众见老和尚来,说:‘张知县罪大恶极,请诱他出来杀之,以平众愤。’老和尚答:‘好好。’复向群众的魁首说:‘杀张某是极容易的事,但边地谣传,大事未定,你们围城杀官,倘有一枝救兵来,怎么得了?’大家以为老和尚的话是对的,围遂解。张去县,而滇省已独立,蔡锷任滇省都督,张知县的儿子任外交司长。事后,张知县以函告老和尚说:‘公非独救吾生,且造福宾川;不然,杀父之仇,吾子能不报吗?’又民国成立,西藏王公活佛,恃险远,不肯易帜,中央命滇省出兵两师加以讨伐,以殷叔桓为总司令,前锋已达宾川。老和尚以边衅一启,祸无宁日,于是前赴大理,拜访殷总司令,说:‘藏人素来信佛法,何不派一位明佛理的人去游说,岂不是不战而胜吗?’殷以为然,乃请老和尚为宣慰法师。老和尚说:‘我是汉人,往恐无功,丽川有一位喇嘛东保,腊高有德,藏人敬信,曾授四宝法王,请他去,事必有成。’殷遂备文派员陪老和尚晋谒东保。保以衰老辞。老和尚说:‘赵尔丰用兵之祸,藏人至今寒心;公宁惜三寸舌而残数千万人民生命财产吗?’保立起谢说:‘我去我去。’保受命,以老僧法悟副之,入藏,要约而还,滇遂罢兵。

 

二十三奇  说服根源

 

辛亥革命,清帝逊位,各省逐僧毁寺,风动一时,那时滇省掌握新军兵柄者是协统李根源,痛恨各方僧徒不守戒律,将亲督兵赴诸山逐僧拆寺,又忖老和尚是一个穷和尚,怎么这样得民心?其中必有怪事,于是指名递捕。各寺僧人逃避一空,鸡足山中老和尚所住持之寺内有僧百余人,个个惶恐,有劝老和尚暂避者。老和尚说:‘你们想离开就离开,如属业报,避也避不了,只有以身殉佛方是上策。’过数日,李根源果率兵入山,驻军悉檀寺,毁金顶鸡足大王铜像,及佛殿,诸天殿,老和尚以事急至此,乃独自下山,到军门,持名剌见李根源,守兵及阍者认识老和尚,叫他赶快逃走,不肯通报;老和尚不顾一切,迳入,见李根源正和前四川布政使赵藩坐在殿内,老和尚向前敬礼,李不顾;赵藩与老和尚是旧交,问老和尚到这里来有什么事?老和尚敬礼详述一切。时根源怒形于色,厉声问曰:‘佛教何用有何益?’老和尚答:‘圣人设教,总以济世利民,语其初机,则为善去恶。从古政教并行,政以齐民,教以化民。佛教教人治心,心为万物之本,本得其正,万物得以宁,而天下太平。’根源面色稍改,又问曰:‘要这泥塑木雕作么?空费钱财。’答:‘佛言法相,相以表法,不以相表,于法不张,令人起敬畏之心耳。人心若无敬畏,无恶不作,无作不恶,祸乱以成。即以世俗说,尼山塑圣,丁兰刻木,中国各宗族祠堂,以及东西各国之铜像等,亦不过令人心有所皈,及起其敬信之忱,功效不可思议。说到究竟,若见诸相非相,则见如来。’根源面略现笑容,叫左右拿茶点来。又问:‘但是和尚不做好事,反做许多怪事,实在是国家的废物。’答:‘和尚是通称,有圣凡之别,不能因见少数不肖僧,而遂罪及全僧,岂因一二不肖秀才而骂孔子,就是你今天统领兵弁,虽然军纪严明,但你能保证一一如你的正直么?海不弃鱼虾,所以为大;佛法以性为海,无所不容,僧秉佛化,护持三宝,潜移默化,其用弥张,不一定全是废物。’根源听了这一段话,更觉欢喜,再谈一会儿笑逐颜开,一会儿俯首向老和尚致敬;于是同进晚斋、秉烛深谈,由因果分明,说到业网交织;由业果因缘,说到世界相续,众生相续,言愈畅而理愈深。根源有时用温言接应老和尚,有时以容貌礼敬老和尚,不觉喟然太息说:‘佛法广大如此,我已杀僧毁寺,罪业深重,奈何?奈何?’老和尚说:‘这是一时的风气,不是你一个人的过,只要以后极力保护,那就功德莫大。’根源极为欢喜,即移住祝圣寺,跟随老和尚杂处众僧中,蔬食数日,到八月四日山中忽大现金光,自山顶到山麓,草木都成黄金色。相传山中有三种光;一是佛光二是银光三是金光。佛光连年都有,银光和金光,自开山以来只见过几次。根源更为感动,执弟子礼,请老和尚为鸡足山总主持,乃引兵去。后此四十年中,根源为法门外护,出力颇多,说教谈禅,时有妙谛。我们知道李根源是中国政治上杰出人才,中国政治集团中有所谓‘政学系’,即奉根源为领袖,支配中国政权几及三十年之久,而根源因受老和尚之开示,智慧高人一等,故多年来息隐苏州,不愿直接参加政治舞台,加以一般不学无术之徒,每假藉其名义招摇撞骗,言功利不讲信义,弄成中国政治被美国人评为‘贪污无能’,俄国人驱使共匪窃据大陆。这都是由于违反佛教的意义和不恰李根源的心愿所造成的后果。

 

二十四奇  八哥念佛

 

中华民国元年(岁次壬子七十三岁)老和尚在云南组织佛教分会,是年在佛教会中有乡人送来一个八哥鸟放生,该鸟已能说话,老和尚说皈依后教他念佛,即不吃荤,非常驯良,自知出入,日常念佛及观音菩萨圣号,从未间断。一日忽被老鹰掠去,飞在空中还是念佛。八哥鸟虽是异类,但能尽此报身,生死之际,不舍念佛,为什么我们人还不如鸟呢?

 

二十五奇  冤鬼受戒

 

民国四年(岁次乙卯七十六岁)举行春戒,期满后,邓川县有一位姓丁的绅士,是清朝的孝廉,只生一女,年十八,尚未出阁;一日,忽然不省人事,全家仓惶,不知怎样才好;醒来后即变作男子声,指父大骂:‘你丁某,恃势诬我是土匪,以致丧失了我的生命。我是大理西川人,名字叫作董占彪。你还记得吗?今在阎王前告准,要报八年之仇。’说毕,持刀逐父,丁大骇,避匿他处,不敢归家。鬼每日必来,鬼来时女就变形态,闹得全家不安。时鸡足山派素琴素值二僧往邓川办事,过丁家,看见鬼附女身,凶恶可怕,就对鬼说:‘劝你不要这样,令地方不安。’鬼说:‘你们出家人不要多事。’僧说:‘本来不与我们相干,但我们的师父常说冤家宜解不宜结,愈结愈深,何时得了?’鬼稍稍想了一想,问:‘你们的师父是谁?’僧答:‘祝圣寺虚云老和尚。’鬼说:‘我也闻名,但没有见过,肯与我受戒吗?’僧答:‘大慈大悲,度一切苦危,怎么不肯呢?’二僧劝鬼,令丁姓出钱超度,可以么?鬼答:‘丁某伤天害命,我不要他的钱。’僧说:‘今地方送你些钱,可以吗?’鬼又作恨声说:‘此仇不报,我恨难平,待我去问过大王,你们明日在这里等我。’鬼去,女子起立,含羞入室。第二天早上鬼先来,僧后到,鬼责僧失信,僧告知因公耽误。鬼说:‘我问过大王,说祝圣寺是个好道场,准我去,但要你们亲自护送。’于是地方绅士十余人随同二僧到祝圣寺,向老和尚谈说是事,次日设坛为之念经说戒,从此安静。

 

二十六奇  举石离地

 

民国六年(岁次丁巳七十八岁)春由观音亭起运玉佛,雇用工人八名,说明送到鸡足山,酬费若干。所经山岭崎岖,走了几十天到野人山,八名工人疑心玉佛中藏有金珠钞票,乃置佛地上不肯抬走,声言要加价数倍。老和尚温言劝勉,工人更声势汹汹,强蛮不可理喻。老和尚瞥见道旁有一巨石,重约数百斤,笑问工人说:‘这个巨石和玉佛那一种重些?’工人答:‘那石重,大约比玉佛重两三倍。’工人说毕,老和尚用两手举石离地尺许,工人咋舌,不敢多说,并婉谢曰:‘老和尚是活佛。’工人抬玉佛至山,老和尚厚厚赏赐。老和尚本无此举巨石之力,这次似有神助。

 

二十七奇  招安滇匪

 

民国七年(岁次戊午七十九岁)滇督唐继尧备书令宾川县知事入山迎请老和尚赴昆明,是时四境不安,道途艰险,县知事请老和尚乘舆并派兵护送,老和尚谢却,率徒修圆同行,一笠一蒲一铲一藤架步行而往。经楚雄遇匪,搜出唐继尧的信,威吓拷打。老和尚说:‘不必打,请见你的总司令。’匪徒即拿见其首领杨天福吴学显。一见面大喝说:‘你是什么人?’答:‘鸡足山和尚。’问:‘什么名字?’答:‘虚云。’问:‘进省做什么?’答:‘做佛事。’问:‘做佛事为什么?’答:‘为人民祈消灾难。’问:‘唐继尧是个土匪,你为什么去帮忙他?他是坏人,你和他往来,也是坏人。’答:‘你说坏人,也是难说。’问:‘何以难说?’答:‘往好处说,人人都是好人;往坏处说,个个都是坏人。’问:‘这话是怎样讲?’答:‘假使你和唐两位,都是为国为民,福国福民,乃至你们部下,个个都如此,岂不是个个都是好人?从坏处说,你说唐是坏人,唐说你是坏人,各有成见,如同水火,兵连祸结,害尽人民,岂不是个个都坏?老百姓从左是盗,从右是匪,你们想想可怜不可怜?’杨吴两首领听了老和尚一番话,不觉大笑。吴说:‘你说的话不错,但是怎么样才好?’答:‘依我说,你们不要打,请你们招安。’吴说:‘难道叫我投降吗?’答:‘不是这样说,我说招安者,因为你们都是贤才,是招国家之贤士以安地方也。只要你们不存私见,安民救国,岂不是好?’吴问:‘招安的手续向什么地方办理?’答:‘当然向唐办理。’吴说:‘向唐就不干,他杀了我许多人,关禁我许多人,现正要向他报复,怎么可向他投降?岂有此理?’老和尚说:‘你不要误会,我说向唐办理是有理由的。因为唐是现在中央委派的官吏,事权在手,将来你是中央委派的官吏,事权也在手;唐杀了你许多人,我这回去做佛事,就是超度士兵亡魂;至于关起你的人,我要请他大赦的。假如你不听我劝,古今战争,胜败难说,你与唐各有各的力量,究竟你比唐总要差些,他有人有财有补充,有中央力量;我今日不是向你招安,路过此地,总算有缘,为国息争,为民安乐,方外人不惜饶舌;听与不听,还是你们自己斟酌。’杨吴等听了这一番话,大为感动,反托老和尚做代表。老和尚说:‘代表不敢当,请你们提出条件,我有机会,当向唐说。’杨吴审议再三,提出六条:

 

一、在招安前先放回我们的人;

二、不得把我们的兵解散;

三、不得将我们的职权取消;

四、我们队伍归我们管;

五、过去两家战争事不得追究;

六、招安后彼此兵丁不得有两样待遇。

 

老和尚说:‘这样的条件,想不成问题。等到和唐商量后当有公事给你们,和派员和你们接洽。’吴说:‘烦劳老师父,事若办好,我们感谢!’老和尚说:‘不必言谢,我是顺便经过的’。第二天出营盘,约半里,忽见数人跪在地上,叩头如捣,连呼请菩萨恕我们。老和尚一看,才知道是昨天殴打他的兵弁,老和尚不但不生气,反多方慰劳,并劝他们‘诸恶莫作,众善奉行。’那些兵弁都感激涕零而去。

 

老和尚到了昆明后,将路上遇见杨吴的经过,详细告诉唐,并请唐做三件事:(一)于道场起经之日,全市禁屠。(二)大赦牢狱。(三)赈济难民。唐听说,当下大喜,即日办理招安及其他各事,于是地方免遭兵祸,杨吴二人被委为大队长,始终不变。

 

二十八奇  烛开莲花

 

老和尚在昆明法会开始时,唐继尧遵照老和尚的意见,禁屠及大赦,是日全堂各坛蜡烛尽开灯花,如莲花状,霞彩夺目。随缘的善男信女,都来围聚观看。法会经四十九日圆满,送圣时,空中现出幢幡宝盖,飘漾云中,全城民众,罗拜于地。唐大生信心,合府皈依。

 

二十九奇  双鹅绕佛

 

民国九年(岁次庚申八十二灭)张拙仙居士以雌雄二鹅送至昆明云栖寺放生,请说皈依,二鹅俯首静听,至说戒毕,举首作欢喜状,从是日起,二鹅常随人上殿;人念诵,鹅即视听;人绕佛,鹅随绕佛,经久不变,人人都欢喜这一对鹅。经过三年,一日,雌鹅在大殿门前旋绕三转,举首望佛蜕去,毛形不萎,葬以木盒;其雄鹅鸣声不止,意如恋慕,过数日不洗澡,不食饭,也在殿前站立观佛,张翅一扇化去,也葬以小棺,双鹅共造一冢。

 

三十奇  途拾金玉

 

民国十年(岁次辛酉八十二岁)春,因唐继尧听老和尚之劝告,将滇督职位让给顾品珍。自二月起天雨不止,城内可行舟,顾品珍命士兵每日在城楼放大炮轰天,意思是想藉火力以去天上阴霾,可是毫无效果。至七月后,又大旱数月,河内扬尘。这种水旱情形,向为滇省所未见。秋间热毒蒸腾,喉疫大作,死人数千。时老和尚住华亭寺(后改云栖寺)遭这样的凶岁,修建道场事暂缓进行。一日早老和尚进城,午后回山,中途在树底下歇凉,拾一包裹,打开一看,内有金玉钏金玉环表等物,滇币八千元,法国币万余元。老和尚复将各物包好,坐在树下等失主来取,将近黄昏,而离寺尚远,乃将物带走,等明日再来,将到山下,渡海时忽见一女子跳下海,老和尚见义勇为,即下水救护,女不肯,力牵之上岸,女寻死,强伴之到寺,拿衣给她换,拿饭给她吃,劝慰颇久,女方说:‘我姓朱,长沙人,生长云南,年十八,父在城内福春街开药行,只生我一人,因孙师长到家求婚,自称没有太太,父母信以为真;过门后,方知道有元配,受骗,而元室凶恶,屡遭毒打,翁姑调解不开,父母又怕孙师长的权势,至今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因此带了些金银首饰逃出,想赴鸡足山投奔虚云老和尚出家,因为不认识路,走了两天,在路上又怕有人来追,不知不觉将包裹遗失,今非死不可。’老和尚问她遗失了什么物件,所答和老和尚所拾得者相同,于是令法师为该女说皈依,并通知朱孙两家翁姑亲戚等数十人来寺和解,说皈依,其夫及大妇跪在佛前,立誓忏悔前非,相抱大哭,在寺数日,男女老少都皈依三宝受戒而去。

 

三十一奇  设坛求雪

 

民国十一年(岁次壬戌八十三岁)滇省自顾品珍接掌督军后,连年灾荒,人民病苦,死亡无算,自将领以至士民,无不思念唐继尧的恩德,大家议定迎唐回任。唐接受众意返任后即亲到云栖寺,请老和尚祷雨,设坛三日雨大降,但喉疫还是不能止息;唐又说:‘闻雪能止喉病,现在是暮春,怎么能得雪呢?’老和尚说:‘我来设坛,你竭诚求之。’唐应允,斋戒,过一日雪下盈尺,喉疫顿止,大家都说佛法不可思议。

 

三十二奇  火生莲花

 

民国十二年(岁次癸亥八十四岁)修七众海会塔,当挖土建筑的时候,去土一丈多深,发现一棺,上面写了嘉靖四年沈阳李太夫人,开棺取出尸体,面目如生,老和尚颇以为异,用火焚化,火中烧出莲花形,化毕,将骨灰送入女居士塔。

 

三十三奇  禅人自化

 

民国十三年(岁次甲子八十五岁)修理云栖寺全山祖塔及七佛塔,共十六座,修全寺佛像,五百罗汉,胜因寺大殿,铸大铜佛三尊,修西方殿,塑三圣像等事,春戒期间老和尚请具行禅人尊证,比丘戒过,禅人即告假住下院,至三月廿九日午餐后,往胜因寺大殿后晒坪内,自取禾秆数把,披袈娑跏趺坐,左手执引磬,右手敲木鱼,面向西念佛,自放火,寺中数十人,没有一人知道,墙外人见内放大火光,进看不见禅人,至殿后见趺坐灰上不动,衣物如故,只有木鱼磬柄烧成灰。老和尚请财政厅长王竹村,水利局长张拙仙,料理禅人后事,张王见这样奇怪的事,即报告唐继尧,唐率全家观看,巍然近前,至身取引磬,忽尔禅人全身倒下,成一堆骨灰。

 

三十四奇  枯梅开花

 

民国十五年(岁次丙寅八十七岁)春,老和尚在云栖寺传戒,十方缁素云集,大德阿阇黎正登千花台,代佛宣扬菩萨心地戒本,殿前老梅枯枝忽生白莲花数十朵,大如盂,微妙香洁,须如张宝盖,大家正在惊奇,更看前后菜园,所有青菜尽放青莲花,每花中心好像立一佛像。事属稀有,张拙仙居士曾有诗记其事:

 

华亭千岁劫如灰,  云瑞重逢五色开;

苦菜遍呈青玉佛,  枯梅欣涌白莲台;

法筵优钵诸天雨,  道树菩提自性栽;

正听阇黎宣戒本,  一花复现一如来。

 

三十五奇  铁树开花

 

民国十九年(岁次庚午九十一岁)老和尚已在福建鼓山任住持一年,诸事整理,略为就绪,春戒期,请文质和尚为羯磨,正为众讲梵网经时,方丈丹墀旧有凤尾铁树二株,古德相传,一为闽王所植,一为圣箭祖师手植,都是唐代物,已过千年了。这种植物最难长大,极耐久,每年生长二片叶而已。现在这两株树都有一丈多高,从来没有开过花;在戒期中忽花开满树,远近的民众都来观看,络绎于途,老和尚曾作一偈以志奇:

 

优昙钵罗非凡品,  随佛示应现金花;

世间彩凤称祥瑞,  现则吉祥喜可嘉;

兹山丈室两铁树,  人言此卉向无葩;

定是主林神拥护,  故将仁寿放流霞。

 

按老和尚于民国十七年为募云栖寺圣像款,至香港,时陈铭枢主粤,派员接至广州,仕颐养院,同游白云山能仁寺。陈拟请老和尚住曹溪南华,未允,转福州,回鼓山讲经,圆满后赴宁波阿育王寺拜舍利,再朝普陀,至沪住香山庵龙光寺。十八年正月由沪回鼓山,海军部长兼福建省主席杨树庄和前主席方声涛率官绅留老和尚住持鼓山;老和尚以鼓山系他薙染初地,缅怀祖德,义不容辞,遂就任。十九年秋九月回滇,将云栖寺交给定安和尚,自己仍返鼓山。

 

三十六奇  龙王求戒

 

民国二十一年(岁次壬申九十三岁)春,老和尚在鼓山传戒,忽来一老者,须发皓白,容貌清奇,一直进入方丈室,跪在老和尚面前求戒,问其姓名,答:‘姓杨,闽南台桥人。’有一位新戒子法名妙宗,也是南台人,从来就没有看过这位老头儿。到菩萨戒毕,给牒后那老人不见踪迹;等到妙宗回南台,至龙王庵见坐像,俨然就是同戒的老人,且戒牒还握在神像手中。当时哄动南台,都说是龙王向老和尚求戒。

 

三十七奇  雄鹅立化

 

民国二十二年(岁次癸酉九十四岁)春,日军占领山海关,人心思动,十九路军在福建举事,全省寺庙一律禁止留单,以免匪徒匿迹;只有鼓山还准留海单,于是各方云水僧人涌集至鼓山约一千五百人之多,斋粮极形困难,幸尚能维持一粥一饭。六月放生园落成,郑琴樵居士送鹅一群来,其中有一只雄鹅特别奇怪,体重十六斤多,一听到木鱼声即张翅引吭,抱入佛堂,则镇日视佛。如是经过一个多月,乃立化于佛前。郑居士认为奇怪,请用僧例付荼毗,火化时没有异味,因筑一万牲坑葬鹅骨灰。这里有一件奇事要附带说明的,就是这放生园为异牛祠故址。怎样叫做异牛祠呢?只要看陈宝琛太傅做的记文就可明白。

 

放生园记

 

虚云方丈,建放生园成:予曰:‘此异牛祠故址也。’忆左文襄公(宗棠)督闽时,有奔牛入署,跪堂下不起,召寺僧奇量,令善畜之。越十八年,督师至闽,遣沈道应奎往视之,已毙矣;追述其皈依后异迹,寺僧就其瘗处,立异牛祠焉。今又将五十年,此鼓山放生一故实也。予所亲见者,故及之。癸酉夏闰五月听水居士陈宝琛记;时年八十有六。

 

此外又书一联如下:

 

诵莲池大师文,  与世同修净土忏;

感湘阴相国事,  鼓山曾见异牛祠。

 

三十八奇  梦见六祖

 

民国二十三年(岁次甲戌九十五岁)二月,有一天晚上老和尚于趺坐中,似梦非梦之际,见六祖大师到,对老和尚说:‘时候到了,你应当回去。’第二天早晨告诉弟子观本说:‘我的世缘恐不久了,昨晚梦见六祖召我回去。’观本师以语相慰。至四月间,一夕三梦,都是六祖催老和尚回去,不久,广东官绅护法礼请电至,老和尚以六祖道场也有继憨山重修的必要,于是决计赴岭南,重兴六祖道场曹溪南华寺。

 

三十九奇  虎伏阶下

 

民国二十三年老和尚到曹溪,冬,诸护法坚请传戒,见殿宇倒塌,房屋破坏,只得盖搭葵蓬竹屋以住众,各方来客达数百人,粤韶官绅眷属多来随喜,皈依老和尚者甚众,冬月十七日结坛正殿,入夜说菩萨戒时,江孔殷之子叔颖站立在藏经楼上,首先发见曹溪门外有两道电光,近前一看,是一头大虎,大众哗然,兵弁正拟发枪射击,老和尚骤至喝止,大虎即驯伏阶下,老和尚给他说三皈依,嘱他隐深山,不可随便外出,更不要伤人,虎颇有领悟,三叩首而去,回视犹恋恋不舍。以后每年必出巡一二次,山猪野兽绝迹。偶闻虎啸声,老和尚即出庙,好好安慰他,遣他去。老和尚说三皈后并说一偈

 

虎识皈依佛,正性无两样;人心与畜心,同一光明藏。

 

四十奇  枯柏生枝

 

民国二十四年(岁次乙亥九十六岁)春,老和尚应香港东华三院请,建水陆道场,坛设东莲觉苑,法会圆满后转鼓山,辞职,由圆瑛法师继任住持;辞职后回南华,先培修祖殿,建观音堂,及寮房等工程;冬月戒期,四方来者数百人,自明代憨山清公而后,冷落数百年的祖庭,忽欣欣有朝气,而寺后伏虎亭之北,卓锡泉之南,九龙泉畔,有参天老柏三株,都是宋代古树,其中一株上端已枯折,其余二株杈枝摇落;在戒期中忽发生新枝嫩叶,次第向荣。从前唐玄奘赴印度取经,灵岩石的古松,枝枝西向;等玄奘回来的时候,枝枝又东回;门弟子欢欣鼓舞说:‘教主快回国了。’大家都往西迎接,玄奘果归;遂叫这株松为摩顶松。这枯柏生枝的瑞应,也和摩顶松相仿佛。

 

四十一奇  野狐解脱

 

民国二十五年(岁次丙子九十七岁)老和尚在南华放春期戒坛毕,曹溪驻防军第十团团长林国赓送来毛泽光润白狐一头,对老和尚说:‘这狐来历颇奇,初于广州白云山被打猎的人所捕获,后来广州拆城,开马路,该狐从城垣逃出,又被捕,友人以四十元买得,本想煮食充补品,因见那狐双目炯炯有光,且解人意,不忍杀,送至广州动物园中。后友人因事系狱,案久不决,会有扶鸾的人,友人的妻即叩问吉凶,临坛还没开口而乩动,所示恰中其隐,判是囚该狐的报应;并示知南华寺现有高僧主化,宜速将狐送往放生,讼事才可解。友人的妻阅示甚骇,急设法赎狐,请我带来寺中,皈依三宝。’老和尚听到这一段话,就为狐说三皈五戒法,纵之后山林丛中,该狐自受戒后即不吃肉,肚子饿了就回寺求食;一日修寺工匠,戏以肉块掺在花饵中,狐怒目睨工匠,好像怪他们相欺,遂逃去,数日不来庙。一天被乡人所逐,猱升十余丈高的树岭,抱枝长叫,老和尚出而探视,一见老和尚即急趋下树,跃揽衣袂;老和尚带狐回寺,置一木柙以安狐居,间或出柙盘桓寺中,不再栖林中。又一日蒋委员长中正到寺,卫士十余人随行,至曹溪山门口,见白狐,卫士拟开枪,蒋制止,狐摇首掉尾导蒋前行,至大殿中即飞跑至方丈室,衔老和尚衣下楼,与蒋会晤,具说因缘,彼此大笑。狐每见老和尚趺坐,即伏在禅榻上,见老和尚闭目坐久,有时以前足捋老和尚的须为戏;老和尚打开眼睛一看,每说:‘你有灵性,不要太野,更不可出山门外与店家小儿女嬉。’又一天不知怎样被车辙轹至重伤,匍匐不能起,老和尚来探视,还勉强挣扎,以伤示老人。老和尚知道狐伤不可治,因怜悯它的痛苦,乃开示说;‘这个皮袋,无足留恋,汝须放下,忏悔过去的宿业。一念之差,堕于异类,复遭恶报,遭此痛苦,现在宿业报满,愿汝一心念佛,速得解脱。’狐似会意,点首者再,呃逆三声而逝。

 

四十二奇  神改河流

 

民国二十五年春,老和尚修理各殿宇,陆续有成;国府主席林森,司法院长居正,军事委员会委员长蒋中正先后到南华,林居二人愿助重建大殿,蒋愿助重凿新河。因曹溪河流距离寺前计一百四十丈,年久失修,砂石冲积,水路改向北流。直射寺门,在地理上叫做反弓格;老和尚乃勘定水线,改筑新河,填平旧河,全程计八百四十多丈,需用工人三千名,所费甚钜,蒋公既慷慨布施,当即动工;不料七月二十夜,雷雨大作,终霄如万马奔腾。第二天清早,水涨堤平,冲开新河,一如所定界线,旧河已为砂石淤塞,且涌起数尺,反成寺前一字案,这是神改河流的奇迹。

 

四十三奇  树神求戒

 

民国三十一年(岁次壬午一百有三岁)春戒期间,忽有行者来求授比丘戒;问他姓什么?答姓张;问他什么地方的人,答曲江人;问他多少岁,答现年三十四岁;问他有没有剃度,答没有;问他有没有三衣钵具,答也没有。老和尚鉴其诚心,乃赐法名曰常辱。没有进戒堂以前,服役甚勤,每日打扫全寺院道廊庑不少懈,而性缄默,不与众言笑。进了戒堂以后,学戒也事事如律;等到三坛戒满,梵网戒毕,那人忽然不见,袈裟戒具统统留在戒堂。第二年春戒期将到,那人忽来入梦,索领去年戒牒。老和尚责问他到什么地方去了。答没有去什么地方。问现在住在什么地方?答与土地同居。老和尚梦醒后记其事,知追老樟树神来求戒,于是在头山门樟树下土地坛设供一堂,将原戒牒焚而归之。真是至诚感神,不可思议。

 

观本法师曾有颂记其事:

 

是鬼神村,是破窥堕;道无古今,只是这个。

胎卵湿化,地水风火;弱肉强食,因因果果。

放下屠刀,无尔无我;各遂其生,有何不可。

大道无朕,螟蛉蜾嬴;大同不同,一场摩罗。

 

按明万历庚子年憨山清公入住曹溪,当时尚有不法僧招集四方亡命,盘据山中,屠沽淫赌,到后来憨山圆寂,即不可收拾。民国甲戌李汉魂迎请老和尚重兴南华,老和尚看见这般情况,狼藉荤秽,发誓要加以廓清;于是准古规,荤酒不许入山门之例,严申告诫,派方外人以纠绳。请地方官以厉禁,并在樟树下建土地祠加以镇压,如是数年,群情始戢,恶风乃革。

 

四十四奇  山蜂倾巢

 

民国三十三年(岁次甲申一百有五岁)夏,南华建水陆道场,请老和尚由云门回寺主持佛事。前一月,山蜂倾巢而来,大如拇指,先在法堂左右廊各营一巢,形状好像大殿的灯笼,其组织工致,又好像图案水波纹,万千重叠,无丝毫出入,且具四色,极其美观。后又在曹溪门外大树上结一巢,更大。那一群蜂不螫人,纪律严明;那时,四众云集,都说是神蜂来朝。老和尚由云门到南华后亲往巡视,首座观本,知客惟因,居士岑学吕林远凡李执中等随行。老和尚看了很久,对大众说:‘这是人头蜂,平时栖止在深山石岩中,都市里是不易见到的;现在到这里来,恐怕有什么不吉之事发生。’是夜老和尚告知岑居士说:‘四方蜂动,这里将被兵祸,不过没有什么大碍;假如有事的话,我会派人来接你,不必担忧。’道场圆满后,老和尚回云门,至腊月十二日日寇陷曲江,十八日土匪劫南华,匪徒运财物出寺后不及半小时,由云门派来接岑居士的僧人已接踵而至。老和尚有先见之明,于此可见一斑。

 

四十五奇  黑龙附身

 

民国三十三年春戒期间有黑龙怪乞求授幽冥戒。故事是这样的,初,江西南昌徐氏女,深闰待字,清江县有一位医生名叫谢双湖,年五十余岁,无子,想娶徐氏女为妻,该女听说双湖信奉佛教,就愿意嫁他,结婚的晚上,该女被怪物缠绕,不能与新郎同床。因为该女年方及笄时,忽有怪物附身,向女求爱,女坚决拒绝,怪物紧缠女身,以鼻出水,嬲女几至死,自是时来时去,双湖并不知情。结婚后女将这种情形告知双湖,也无可如何。民国三十一年该女投清江县清净庵,削发为尼,法名演慧,而怪物往来如故,她的师父常开师告诉她说:‘听说虚云老和尚主化岭南,是当代的一位大德,你何不去求他?’该女遂于三十三年春,由双湖伴来南华乞戒;一日过堂绕佛,该女忽晕倒于地,久久方苏,既得戒,怪物告女说:‘汝今得戒,我已不能奈何汝,自今以后,只有天天追随汝以等待你犯戒;否则,汝当代我一同乞戒。’女答:‘乞戒须姓名容像,汝来去无踪,又无姓氏,怎么能得戒?’怪物说:‘我名黑龙江,容像请你代我画一张。’女答:‘我不识字,也不会画,怎么办呢?’怪物说:‘那很容易,你只要拿起笔就可画。’女依照怪物的话去做,垂首好像睡觉一样,一会儿画成,龙头人身,鳞角齐备,由女抱之跪在老和尚面前说幽冥戒,患始绝。后将该像供南华供德堂,日寇至,始被焚去。

 

四十六奇  巨掌伸入

 

民国三十四年(岁次乙酉一百有六岁)春,老和尚又往南华传戒,云门寺住有二僧,一名古根,一名传真,同居一寮房,古根因小病,不赴夜堂念佛,传真也懒去。一会儿房门开,一巨掌伸入,几塞户,有一黑影执传真掷去,责他说:‘菩萨开道场,成就你们,汝今懒惰不出坡,不上课,不知惭愧,该打’,击其臀部十数回,古根惊醒,见一黑影瞥然而去。大众集合起来看传真被打处,黑瘀浮肿,医治月余才康复,皮肉尽脱。当鬼打传真后之第二晚,有一僧系军籍出身,善技击,携一铁棒,卧传真床上,片刻黑影又来,僧想起来搏斗,但全身如被缚不能动,只听到黑影说:‘你存心不良,既出家为佛弟子,当去军人习气,我今不打汝,让汝自己忏悔;如果再不改过自新,以后要重重惩罚你。’黑影去后,该僧飞遁,不敢做声。四月间,老和尚自南华回云门,夜深趺坐间,见一青袍白须老翁致敬说:‘弟子住在山后,已经数百年了,师往南华,弟子也恰好外出,孙辈不肖,扰及清众,已责诫他们了,今天特来向师谢罪。’老和尚答:‘你们既然形成异类,就要彼此相安不必多现。’老翁谢去,后不敢扰。乡中耆老,说后山有老狐藏身。

 

四十七奇  绯桃璀璨

 

民国三十五年(岁次丙戌一百有七岁)七月七日为抗战十周年纪念日,国民政府通令全国寺院诵经,追荐阵亡将士及死难人民。粤省佛教会推派代表赴云门迎接老和尚莅临主法,省主席罗卓英也派员赍函劝驾;老和尚慨然随顺,冒暑前往。九月十七日在净慧寺建水陆道场七昼夜,结坛时绯桃一株,忽然花开满枝,璀璨耀目,十多天都不谢,观者塞途。胡毅生居士有诗记其事:

 

法会俨未散,绯桃花满枝;如何黄落后,倏变艳阳时;

卉木尚灵感,幽冥从可知;该林久芜秽,何日与加持。

 

四十八奇  死而复苏

 

民国四十年(岁次辛卯一百十二岁)春戒期中,共匪扰劫云门,老和尚被毒打,三月初三日病重时,趺坐入定,闭目不视,不言,不食,不饮水,只有侍者法云、宽纯,日夜看护,端坐九日,十一日渐倒下,作吉祥卧,侍者以灯草试鼻官,气已绝,诊左右手脉也已停止,但颜色如常,体尚温。十二日早微闻呻吟,旋开目,侍者告诉所经过的时间。老和尚说:‘我觉才数分钟而已。’即命侍者法云快快为我执笔记事,但不可轻对人说,致启疑谤。老和尚吩咐毕,即从容说其经过。说:‘我刚才梦至兜率内院庄严瑰丽,非世间有;见弥勒菩萨在座上说法,听讲的人很多,其中有十多人是认识的,例如江西海会寺志善和尚,天台山融镜法师,歧山恒志公,百岁宫宝悟和尚,宝华山圣心和尚,读体律师,金山观心和尚,及紫柏尊者等都在座,我合掌致敬,他们指示我坐在东边头序第三空位。阿难尊者当维那,我坐在靠近,听弥勒菩萨讲“唯心识定”,没有听完,弥勒指我说:“你回去。”我说:“弟子业障深重,不愿回去了”。弥勒说:“你业缘未了,必须回去,以后再来。”并示一偈:

 

识智何分,波水一个;莫昧瓶盆,金无厚薄;性量三三,麻绳蜗角;

疑成弓影,病惟去惑;凡身梦宅,幻无所著;知幻则离,离幻即觉;

大觉圆明,镜鉴森罗;空花凡圣,善恶安乐;悲愿度生,梦境斯作;

劫业当头,警惕普觉;苦海慈航,毋生退却;莲开泥水,端坐佛陀。

 

以下选有很多句,记不清了;此外还有开示,现在不说。’老和尚死而复苏后,不久即被迎赴北京,想知道后事怎样,且听下回开讲。

 

老和尚自五十六岁开悟以后,五十八岁曾受命焦山智通和尚讲楞严经偏坐。五十九岁在宁波阿育王寺附讲法华经。(默庵法师主讲)六十一岁再参访,朝五台,和五岳诸名山。六十三岁在昆明福兴寺闭关。六十五岁春诸护法暨归化寺和尚契敏,请求出关,到寺讲圆觉经,四十二章经,皈依者三千多人。秋梦佛上人请到筇竹寺讲楞严经,即在该寺刊刻楞严经及寒山诗,板存寺。是年在该寺传戒一期。法事毕,至大理崇圣寺讲法华经,皈依者数千人。后在腾冲住湖南会馆,至吴太史家诵经,放施食七日,阖邑官绅士庶随喜者颇多,皈依者千余人。官绅想留老和尚住腾冲,老和尚说:‘我为兴复鸡足山道场,来这里募化,不能住。’众皆欢喜,踊跃乐捐钜款。于是老和尚回山备粮,建造房屋,立定规约,坐香讲经,重振律仪,传受戒法,是年四众求戒者七百多人。至是山中诸寺,也渐改革,著僧衣,吃素菜,且上殿挂单。六十六岁在石钟寺传戒,求戒者八百余人。是年往南洋宏化,至南甸太平寺讲弥陀经,皈依者数百人。又至槟榔屿讲法华经,皈依者数百人。至马六甲青云亭讲药师经,到吉隆坡灵山寺讲楞严经,前后皈依者万余人。六十七岁由南洋回国。船经台湾,参观基隆灵泉寺。六十八岁到丹那在观音亭讲心经。到暹逻住龙泉寺讲地藏经,普门品,起信论。六十九岁又至槟榔屿极乐寺讲起信论,行愿品,皈依者甚众。是年在极乐寺闭方便关。七十二岁在鸡足山传戒,结禅七四十九日,提倡坐香,结夏安居一切法式。七十六岁春仍在鸡足山传戒。八十岁八十一岁,在昆明忠烈祠启建水陆道场,毕,继续讲经。八十三岁在昆明重建华亭寺(云栖寺)并设坛降雪。八十四岁修七众海会塔,八十五岁修理全山祖塔及七佛塔共十六座。八十六岁至八十八岁春戒后在云栖寺讲经。八十九岁至九十五岁至鼓山任住持,传戒讲经。九十六岁应香港东华三院请,赴港建水陆道场。事毕,转鼓山辞职,回南华先培修祖殿。九十七岁至一百有三岁都在南华传戒讲经;冬十一月赴重庆建息灾法会,一百有四岁四月回南华。一百有五岁重建曹溪六祖道场告毕,往曲江乳源各地,访寻灵树道场未获,比抵云门山,见荆棘丛中,残存古寺肉身一尊,为云门开宗道场,于是决心修复。嗣后至一百十二岁云门事变时为止,老和尚都在南华云门两地间来往传戒讲经。六十年来,不住持现成寺院,不受人家丰腆供养,四众弟子前后得戒度者万余人,乞戒皈依者百十万人;手兴大小梵刹数十,其宏丽者如云南云栖,其庄严者如粤北南华,乳源云门,都是费了百数十万银元。老和尚一衲随身,一笠,一拂,一铲,一背架,行脚遍海内外;建筑云栖寺,来也如是,去也如是;重修南华,中兴云门,上山也如是,下山也如是。计传戒二十余期,讲经二十多次,每次所讲的回数不等。上面是把老和尚自五十六岁开悟后至百十二岁止,度他事迹说一个轮廓,下面就开始讲述老和尚近年来生活概况。

 

第五讲  虚云老和尚近年来的生活概况

 

今天到坛听讲的大德们,除了想急于知道老和尚十难四十八奇外,一定还想明白老和尚近年来的生活。我想由老和尚自民国三十二年冬,(岁次癸未一百有四岁)离开南华寺移锡云门时起,至目前(戊戍年一百十九岁)为止,提出一个简短的报告。

 

老和尚初到云门的时候,残垣断壁,殿宇荒凉,真成了法堂上草深三尺的现象,只有一位僧人奉事香火。自老和尚驻锡后,四众云集,绕者千指,老和尚一方面筹募重修经费,一方面又顾及百余人四事供养。在那几年间,正逢日寇侵华最激烈的时候,交通断绝,终日处于危疑震撼中;那种艰辛,实十倍于复兴南华时代。老和尚以大无畏力,召集僧众,用少数工人,自己爆石,自己烧砖瓦,自己伐木材,自己建造,自己髹漆,自己造像,自己开垦,自己种植,自民国三十二年到民国四十一年(岁次壬辰),前后共十年,建设殿堂阁寮,厅楼库塔一百余楹,殿宇闳丽,法相庄严。不幸中共窃据大陆,殃及云门,民国四十年(岁次辛卯)春,开戒期间,四众云集,寺中有僧众一百二十余人,忽于古历二月廿四日来了百多名的匪徒,围困云门寺,禁止出入,先将老和尚拘禁在方丈室中,由几名匪徒看守,复将一百多名僧众分别囚于禅堂,法堂;大肆搜检全寺,上自瓦盖,下及地砖,佛祖尊像,法器经藏,微细搜检。竭尽百余名匪徒的心目手足,经过两天时间,一无所获:遂将监院僧明空,职事僧惟心,悟慧,真空,惟章等拘去,复将册籍簿据来往书札,以及老和尚百年来的精注经籍法诘文字,尽用麻包捆载而去,加以种种罪行。其实匪徒的目的,是听信外间传说老和尚藏有金条数百根,白银数千两。数天之内共拘去僧众二十六人,施以种种楚毒,逼令供出老和尚的藏金处,众僧都说不晓得,于是将僧妙云打死,悟云、体智等手臂打断,此外还有数僧失踪,又复逼老和尚交出黄金白银,用铁棍打断老和尚肋骨。后来这件事渐渐传到北京,毛匪泽东电令地方政府严查,并派陈铭枢迎接老和尚晋京,于是老和尚四月初四日(新历四月廿七日)率领侍者佛源,觉民,宽度,法云等离开云门,起程北上,那年老和尚是一百十三岁。路经韶州,各方人士郊迎十里者约计千余人,驻锡大鉴寺,每日来参礼者途为之塞,他们不以时移势迁而变易信心,四月初十乘粤汉车北上,十一日到武昌,住三佛寺,沿途劳顿,楚疮毒发,陈铭枢照料医药服食,殷勤备至,该寺主持大鑫和尚颇尽东道之谊,得起居安适;伤病稍愈,应大鑫和尚之请,主建观音七,皈依者二千余人;法事完毕,将扶病北行,三佛寺大众请留影纪念,老和尚自题诗一首云:

 

业风吹送到武昌,老病驰驱累众忙;三月淹留三佛寺,一场灾难一惭惶;无心欲跨楼头鹤,有愿同登选佛场;尚想玉泉关壮缪,能于言下悟真常。

 

十月廿八日老和尚由护送人员陪伴乘京汉车北行,抵京时,诸山长老及居士林等各团体,到站迎接,李任潮,叶遐庵,陈铭枢诸居士,引导送至广化寺驻锡,后因参谒的人过多,乃移住西城广济寺大刹。老和尚到京后,与当道往还,因有湖南同乡,云南旧雨,夙有因缘的关系,所以对于护法事,极称便利。老和尚没有到京以前,已由圆瑛法师赵朴初居士等在广济寺成立中国佛教协会筹备处,推举老和尚为会长,老和尚以老病辞,乃举圆瑛法师为正会长,赵朴初等为副会长,另推选DL,班禅,老和尚等为名誉会长。佛教协会成立后,老和尚上书政府,请颁布共同纲领,规定人民有宗教信仰的自由,速定对于佛教寺院的保存及管理办法。目前急须救援施行者:(一)无论何地不许再拆寺院,毁像焚经。(二)不许强迫僧尼还俗。(三)寺产收归公有后,仍应按僧配给田亩若干,使僧人得自行耕植,或扶助其生产事业。后来中共的政府采纳这个意见,僧尼赖安,各省名胜寺院,且日加修饰。

 

各位大德都知道共匪是不信仰宗教的,是拆毁寺院的,是逼迫僧尼还俗的,是刻夺寺庙财产的;经过老和尚的正气抵抗,才把共匪无人性的勾当纠正了一部份。

 

十月间,东南人士在上海发起祝愿世界和平法会,众议请老和尚主法,派方子藩等到北京迎迓。新历十二月十一日老和尚抵上海北站,执旗献花者百余人,齐声念佛,于是引起在车站候车旅客千数百人,初则鼓掌欢迎,继则同声念佛,肃穆庄严,顿化娑婆为净土;感应之深,真叫人不可思议。老和尚住玉佛寺,与法会主事者商定法会期为四十九天,自旧历十月二十六日启建水陆道场,由老和尚主法,并请圆瑛、应慈、静权、持松、妙真、大悲、如山、守培、清定、苇舫,十大法师莅会主各经坛,修持法事大师共七十二人,至十二月十四日圆满。在道场期间,除入坛主法外,早午晚来参谒者如潮涌至,远在湖北湖南各省,也不远千里而来,皈依者前后四万余人。在这次法会收入净资计匪区人民币六亿七千六百余万,支出三亿余万,老和尚所应得的果金等等,尽数拨交法会中,丝毫不取;结存款项三亿余万元,(折合港币七万余元)尽数拨送名山供养。计分给四大名山(浙江普陀,山西五台,安徽九华,四川峨嵋,)八大名刹(宁波天童,宁波育王,扬州高旻,苏州灵岩,福州鼓山,宁波观宗,宁波七塔,福州地藏),以及全国大小寺院二百五十六处。这就是老和尚主持法会的实情。

 

法会圆满后,又应简玉阶、李思浩、赵朴初、张子廉、祝华平等居士一再请求,举行禅七,慈悲法施,而满众愿。民国四十二年(岁次癸巳,一百十四岁。)正月初九日起七,至十五日圆满,众还以为未饫法味,请继续一禅七,复由正月十六日起次七,至二十三日圆满解七,老和尚每天都有法语开示。

 

玉佛寺解七后,杭州市各机关及佛教团体,派杜伟居士来沪,请老和尚往杭州。二月十九日抵杭州,住净慈寺,主法会,皈依者数千人。法会圆满后,又应苏州灵岩山妙真和尚,无碍法师等之请,赴苏州建法会,法会毕,游虎邱,礼绍隆祖塔,见塔院已为豪强所夺,石塔碑铭无存,仅留一片瓦砾,触目伤心。老和尚曾于光绪年间,到苏州礼祖塔,一切景象,记忆犹新,发掘瓦石,寻得故址,于是和当地士绅及沪上诸大护法,损款重建,请妙真和尚及虎邱楚光和尚经管此事,费时一月,就告成功。按临济正宗,大于杨歧会,盛于五祖演,至圆悟嫡嗣为虎丘隆,而隆之嫡嗣为应庵和尚。老和尚系临济正传后裔,现在重修祖塔,因缘殊胜。

 

老和尚在苏州时,游半塘寿圣寺,礼见元善继师塔院,观血书华严经,及宋濂制赞,并碑文古迹。旋又应南通各居士请,至狼山主法会,各地皈依者都有数千人。事情完了,返回上海,已是旧历三月半了。

 

四月老和尚接北京电促进京,仍住广济寺,等到中国佛教协会正式成立后,老和尚赴山西大同参礼云岗大石佛。五月老和尚偕侍者觉民南下,过武汉,保通寺住持源成,请老和尚主禅七两期;事毕,入江西庐山养病,住大林寺。六月有几位禅人,自云居山来,报告日寇中原的时候,以云居山险峻,易藏游击队,于是将真如寺全部焚毁;现在只剩毗卢遮那大铜佛,兀坐在荒烟蔓草中。老和尚听到他们的报告,心中非常难过。念云居自唐代元和年开山,是历代祖师最胜的道场。开山的是道容祖师,继承的是弘觉道膺,后来齐禅师,融禅师、老夫舜、佛印、了元、圆悟、克勤、大慧、宗杲;都曾担任过该寺的住持。而过化者,有赵州谂、云门偃、古塔主、洞山听、圆通秀、真净文;居士中如白居易、王日休、苏东坡、黄山谷、秦少游、吕居仁等,不计其数,都是当时负盛名的才子。老和尚以历代祖师道场零落至此,倘不重兴,就会湮没,于是发愿重修,先请准当道,往云居山结茅暂住,居士祝华平等愿相伴送,七月初五日抵达云居山。按云居山在庐山的东边,占地三百余里,属永修县境,层峦叠巘,望若插霄,及蹑顶登山,复为平地,群峰环抱,天然城廓,田园陂泽,鸡犬白云。在唐宋最盛的时期,殿堂楼阁,髹彤绚烂,琳碧精荧。

 

九月广东弟子比丘尼多人,听说老和尚现住云居山,寻踪往探,舟车水陆,经过半个月才抵达,沿西路登山,削壁插天,草深没膝,最狭处不能并马而行,盘山二十余里,始达石门,豁然开朗,由一禅人指示,见老和尚居住一牛栏,蔓草支离,积以成壁,鞠躬而入,乍不见人,稍立定,才见老和尚坐在木板榻上。看见那些比丘尼远道来山,不禁叹曰:‘你们何苦来此?我初来山时,祗有四位比丘,本想结茅同居,不料衲子闻风踵至,不一月已近五十人了。牛栏以外,只有破屋数间,你们既然来了,只好屈住几日。’

 

十月后,各方僧人闻讯入山,食宿两感困难,幸得上海简玉阶居士施资,勉强度过残冬。老和尚在这困苦时,筹划垦荒,开田种植,及修建殿宇诸事。

 

民国四十三年(岁次甲午)春,老和尚在云居山先计划修造大殿,因为山高风劲,旧日的殿瓦,都是铁铸成的;毗卢遮那大铜佛,高数丈,是明代万历年间圣慈皇太后渗金铸造的。现在要建殿必须先铸造铁瓦,于是召集僧众,预备罏锤,自铸铁瓦,及铸千僧铁锅四口,大铜钟二口。是时缁侣云集,已有乙百多人,其中人才,百工俱备,国内外道友闻讯,时施助净资,真是有人自有土,有土自有财,有财自有用了。老和尚遂分僧众为二部,一部为能土木工程,修造殿堂;一部为开垦种植,艺茶竹工。大家都很踊跃从事。到了夏六月间,首先完成法堂一幢,上层为藏经楼,置碛砂频伽各一藏;开垦部份,也开成禾苗六十亩,种田博饭,俨然百丈风规。秋七月新建僧寮,楼上下二十余间,以安僧众。又建窑厂烧砖瓦,溷厕,雒坊等,次弟落成。而老和尚还是居住牛栏。南华寺方丈本焕法师,太平莲社比丘尼宽定等六人入山礼老和尚,见有破钟一口在草地上,问老和尚这是什么缘故。老和尚说:‘这是本山的古物,叫做自鸣钟,历代有祖师到此,这口钟就会自鸣;日寇焚山时,楼火,钟坠地破裂,现在将要自动复合。’大家认为奇怪,细细察看,果见裂痕自下而上,上端有自然修补复合的痕迹。老和尚又说:‘等到裂痕复合到钟口,当再悬挂起来。’老和尚领各人巡山,见竹林茂密,盛产黄精,葛,茶,及大杉树,银杏树甚多。老和尚指一树说:‘这是无心白果。’剥开一看,果然无心。本焕等住十日,老和尚削竹板多具,磨光,亲自选择题名,赠送粤港诸弟子。

 

冬十一日,老和尚所住的牛栏被焚,大家劝老和尚移住新建楼旁。老和尚说:‘我爱这个牛栏古雅,还是缚茅树竹,照旧造成居住就是了。’是年北京迭有电至,迎老和尚晋京,老和尚拒绝没有去。岁暮起禅七一期。

 

民国四十四年(岁次乙未,一百十六岁)春,建造堂宇,日益增加,香积厨,五观堂,库房,客堂,禅堂等处,陆续告成。秋,各方衲子又多来数十人,其中没有受戒的人很多,要求老和尚传戒。老和尚以为此时传戒,不很方便;然为成就发心人起见,又不得不有所衡量,乃决定只就本寺现住未受具戒者传戒,不许向外宣扬。议定十月十五日进堂,不知怎的,消息传到各省名山大刹,以及静室庵堂,僧众来山求戒者蜂涌而至,初仅百余人,后来陆续而至者及三百人,连本寺原住僧伽合共几五百人;不但食宿无著,而且照管困难。恰巧在这几月间,上海天主教堂出事,佛教青年会出事,金刚道场也出事,更重大的,是甘肃省政府电致江西省政府,说有外道头目,窃穿僧服,前来云居山求戒云云。老和尚听到这个消息,不得不慎重防范,而地方治安机关也来对商协力维持方法。是时,求戒者已入山,如果加以拒绝,就是有违佛制,如果尽量容纳,事实上不可能;因此,老和尚依梵网经‘自誓受戒方便’给他们说明十戒,具戒,三聚戒等法,经旬疲劳,舌焦唇敝,规劝各自回山,依照戒期,自誓受戒;事后,还是一样发给戒牒。侩众遵嘱下山,所剩者仅百余人,如法入坛。戒期圆满后,起禅七一期。

 

民国四十五年(岁次丙申一百十七岁)春,兴建大殿,天王殿,虚怀楼,云海楼,钟鼓楼,及各殿堂房舍,次第落成,老和尚重建云居,其规模采取鼓山,南华,云栖,各殿宇图式,因其地略加变化。寺前为明月湖,形如圆月,广及百亩,每初日出,金光荡漾,注射台殿,旧有石坊。老和尚在湖的北面建立三道门,初进为天王殿,再进为大雄宝殿,后进为法堂,和藏经楼,度过园林,便见龙珠峰。这是中路殿堂,算是完全落成。现在继续建造者,东边为亚部寮,报恩堂,客堂,云厨,斋堂,晒场,后为延寿堂,祖堂。西边为如意寮,西归堂,往生堂,功德堂,上客堂,维那寮,禅堂,监值寮,再后为方丈,关房。大小房舍,已成十分之七八。全寺围以岩石罗汉墙,庄严闳丽,足与南华称伯仲。苏东坡说:‘云居为冠世绝境,大士所居,其中湖开明月,潋滟寺前,三面平田,四山带砺,岩峦盘曲,宛若莲瓣矗抱。’老和尚入山,仅及三年,佛国楼台,重新涌现,渐复唐代旧观。这固然是老和尚的道德足以感动天龙,而众缘成就,实在是不可思议。是年春夏间住众二百余人,其中有专门建造人才,有农林学者,所以一切工程,一切耕植,收效宏速。

 

老和尚兴建祖庭,向不印捐册,不事攀缘,而缘法自至。这次重兴云居,十方善信,都愿随喜,群情踊跃,例如老和尚的弟子宽慧,闻将建大殿,在香港起一药师法会,竟得万元港币汇交云居山,其他如北美侨商婺源詹励吾居士也汇来万元,上海吴性栽居士发愿修路等等,都是特殊因缘。秋九月、重浚明月湖,及疏导青溪,掘出一巨石,字迹看不清,只有少数字可以认识,这是佛印了禅师住持云居时,东坡入山参访,曾于溪边共坐此石,后建桥纪念,叫做谈心石,佛印桥。现在将这块石头放在桥亭内,以存古迹。老和尚并系以诗:

 

坡老崇佛夙愿深, 寻山问水去来今;

青溪桥畔谈心石, 谈到无心石有心;

昔日金山留玉带, 钝机偶滞故缘情;

云来卷出谈心石, 为筑溪桥记姓名。

 

这年冬四众二百余人,计开垦水田二百八十余亩,旱地五十余亩,所收稻谷四万五千余斤,杂粮四万六千多斤,及竹器、茶叶、银杏、笋干各项,收入颇有可观。今后计划积极开荒造林,可住五百多人。这年十二月起禅七两期。

 

上来是自民国三十三年起(岁次甲申一○五岁),至民国四十五年(岁次丙申一百十七岁)止,十二年来老和尚生活的概况。民国三十八年夏,老和尚因事由云门到香港,一天岑学吕老居士说:‘世事至此,我将安适?’老和尚沉吟半晌说:‘学道人随处都是家乡,放下便是道场,你安心罢!’岑居士又说:‘内地寺院,难免不安;何不暂留香港,弘法利生?’老和尚说:‘弘法自有其人,至于我本人,似另有一种责任:以我个人言,去住本无所容心,但内地寺院庵堂,现正杌陧不安,我倘留港,则内地数万僧尼,少一人为之联系护持,恐艰苦益甚,于我心不安,我必须回去。’岑居士无词以对,老和尚遂回云门。

 

综观老和尚生平所经过的十难四十八奇,我们可以得到几个概念:

 

一、老和尚五十六岁以前是自度时期,所作所为,都是福慧双修,随缘消业。志愿一经立定,任何艰苦,在所不辞。例如:朝五台,报亲恩,文殊菩萨一再现身探试,毫不动心改志;这是伟大成就的第一点。

 

二、老和尚五十六岁以后是度他时期,所作所为,都是无我无私,到处开荒。其来也,一杖,一笠,一铲,一背架;其去也,一杖,一笠,一铲,一背架;这是伟大成就的第二点。

 

三、一般人贪图个人享受,到处都有挂碍,而老和尚无来无去,即来即去。明知共匪屠杀成性,而老和尚情愿由香港返回虎穴,以被护大陆数十万徒众;这是伟大成就的第三点。

 

四、匪区佛教徒召集中国佛教协会筹备会时,老和尚以一人之力,挽回佛教厄运,而向匪政府所提出的共同纲领,更足以维护僧尼寺院之免遭诛锄灭毁;这是伟大成就的第四点。

 

五、共匪本是摧毁寺庙的,自老和尚晋京周旋后,不但寺庙免遭拆毁,而且继续兴建修理;这是伟大成就的第五点。

 

六、老和尚手建大小梵刹数十,皈依门下弟子中外计百十万人。重振宗纲,续佛慧命。溯自达摩西来,至六祖而一花五叶;临济开玄要之宗,洞山立君臣之义,沩仰发体用之论,云门示三关之捷,法眼呈六相之分,拈花妙义,大布东方。及后曹洞专主少林,沩仰圆相渐隐,云门于韩大伯后,难见其人;法眼盛于永明,而入高丽,独临济尚存香火。元明以降,禅门宗匠,自中峰,楚石,以递紫柏,憨山,天童,玉琳,屈指可数,狮弦算是绝响了。百余年后,幸老和尚出世,于鼓山传法曹洞,兼嗣宗临济,中兴云门,扶持法眼,延续沩仰,兴灭继绝,慧日同光,以一身而参与五宗法;这是伟大成就的第六点。

 

民国四十六年(岁次丁酉一百十八岁)老和尚还是住云居,完成所剩下的十分之一二的真如寺建筑,不过目瞆耳聋,百病日增;今年是一百十九岁,是否世缘将了,世寿殆尽,博地凡夫,何能推测十地菩萨境地?老和尚说:‘人生如梦,一切皆幻;空中飞鸟,有何踪迹可寻?况学道人耶?’今天我介绍老和尚的生活近况,也不过是佛法不离世法,随顺谈谈而已。

 

第六讲 虚云老和尚饱经磨难后禅七开示

 

民国四十一年冬,老和尚在上海市主建水陆道坛,圆满后缁素人士,以胜会难逢,坚留老和尚继续在沪举行禅七;老和尚慈悲法施,允满众愿;于是订定四十二年(一百十四岁)正月初九在玉佛寺起七,至十五日圆满;后来大家还以法味没有饱饫,又要求继续一禅七;由正月十六日起至二十三日解七。在这半个月中老和尚每天都有法语开示,现在把那些开示一篇一篇地加以讲述。为的是不变原意,还是用老和尚的口气向大家开示。

 

一、不要头上安头

 

这里的大和尚苇舫很慈悲,各位班首师傅的办道心切,加以各位大居士慕道情殷,发心来打静七,要虚云主七,这也可说是一种殊胜因缘;可是我年来患病,不能多讲;世尊说法四十余年,显说密说,言教已有三藏十二部之多;我今纵能讲几句,也不过拾佛祖几句剩话而已。至于宗门下一法,乃世尊最末一次升座,手拈大梵天王所献的金坛木花示众,那时在座下的人天大众,没有人懂得这是什么意思,只有摩诃迦叶破颜微笑。世尊就对迦叶说:‘吾有正法眼藏,涅槃妙心,实相无相,咐嘱于汝。’这是教外别传,不立文字,直下承当的无上法门;后世的人笼统称之为‘禅’;须知大般若经中所举出的‘禅’,计有二十多种,都不是究竟;只这宗门下的‘禅’,是不立阶级,直下承当,见性成佛的无上‘禅’。有什么打七不打七呢,不过因为众生的根器日钝,妄念多端,所以历代祖师用了许多方便法门加以摄受。在唐宋时代,禅风偏天下,现在衰微到了极点,只有金山,高旻,宝光等处,尚有宗门家风,但也不过撑持门面而已;所以现在宗门下的人材甚少;就是打七,大都名不符实。从前七祖青原行思问六祖说:‘当何所务,即不落阶级?’祖答:‘汝曾作什么来?’思说:‘圣谛亦不为。’祖问:‘落何阶级?’思答:‘圣谛且不为,何阶级之有。’六祖对行思的话,非常器重。如今你我根器劣弱,诸大祖师不得不假方便,教参一句话头。宋朝以后,念佛的人很多,诸大祖师乃教参‘念佛是谁?’一直到现在,各处用功的人都照这一法参究:可是许多人还是不得明白,把这句‘念佛是谁’的话头放在吧里,不断的念来念去,成了一个念话头,不是参话头了。‘参’字的意义是参看,所以凡是禅堂上都贴著「照顾话头’四个字。‘照’字的意义是反照,‘顾’字意义是顾盼,就是反照自性的意思。我们的心一向是向外驰求的,要它回转过来反照,才叫做看话头。‘念佛是谁’是一句话,这句话在没有说的时候,叫做话头,既然说出就成话尾了。我们参话头,就是要参这‘谁’字,譬如我在这里念佛,忽有人问我:‘虚云:念佛的是‘谁’啊?’我答:‘念佛是我呀!’那人再追问:‘念佛是你,你还是口念,还是心念呢?假若是口念,你睡著时为什么不念?假若是心念,你死了为什么不念?’我们就是对这一问有疑,要在这疑的地方去追究它,看这话究竟由那里而来,是甚么样子,微微细细地去反照,去审察,这也就是反闻自性的工夫。在行香的时候,颈要靠著衣领,脚步紧跟著前面的人走,心里平平静静,不可左顾右盼,一心照顾话头。在坐香的时候,脑部不要太挺,气不要上提,也不要下压,随其自然;把六根门头收摄起来,万念放下,单单的照顾话头,不要忘了话头;不要粗,粗了就会浮躁,不能落堂;也不要细,细了就会昏沉,堕入空亡;一粗一细都得不到受用。如果话头照顾得好:工夫自然容易纯热,习气也自然歇下。初用功的人,这句话头是不容易照顾得好的,但是不必害怕,更不可想开悟,或求智慧等念头。须知打七为的是要开悟,为的是求智慧,如果.你再另外用一个心去求那些,这就叫做头上安头了。假如初用功时,话头提不起,千万不要著急,只要万念情空,绵绵密密地照顾著,妄想来时由它来,我总不理会它,妄想自然会止息;所谓:‘不怕念起,只怕觉迟。’妄想来了,我总以觉照力钉著这句话头,话头如果失了,马上就提起来。初次坐香好似打妄想,等到时光久了,话头会得力起来。这时侯,你一枝香可以将话头一提,就不会走失,那就有把握了。上面说的都是空话,还是好好用功吧!

 

二、照顾如鸡抱卵

 

‘打七’这个法门,是魁期取证的最妙一法,古来的人根器敏利,不必常常用这一法门;到了宋朝这法才渐渐展开,清朝雍正年间更为兴盛。雍正帝在皇宫里也时常打禅七,对禅宗是最尊重的,他的禅定工夫也非常好,在他手里悟道的有十余人之多,扬州高旻寺的天慧彻祖,也是在他会下悟道的。这种克期取证的法门,好像儒家入场考试,依照题目作文,根据文章取录,有一定规矩和时间的。我们打七的题目叫做‘参禅’所以这个堂名叫做‘禅堂’。‘禅’字的意义是‘静虑’,印度话是‘禅那’。禅有大乘禅、小乘禅、有色禅、无色禅、声闻禅、外道禅等;宗门下这一禅,叫做无上禅。如果有人在这禅堂把疑情参透,把命根坐断,那就是‘即同如来’;所以禅堂又名选佛场,也名般若堂。在这堂里所学的法,都是无为法。无者,是无有作为,即是说无一法可得,无一法可为。凡是有为.都有生灭,若有可得,便有可失。经上说:‘但有言说,都无实义。’例如诵经礼纤等,尽属有为,都足言教中的方便权巧;宗门下就不是这样,只教你直下承当,用不著许多言说。从前有一位学人参南泉老人,问:‘如何是道?’老人说:‘平常心是道。’我们日常穿衣吃饭,出作入息,无不在道中行;只因我们随处缚著,不识自心是佛。古来大梅法常禅师,初参马祖,问:‘如何是佛?’祖说:‘即心是佛。’师闻言大悟,遂礼辞马祖,到四明梅子真旧时隐居处,缚茅而居;唐贞元中,盐官会下有一位和尚,因采桂杖迷路到庵所,问:‘和尚在此多少时?’师答:‘只见四山青又黄。’又问:‘出山路向甚么处去?’师答:‘随流去。’僧归将这事告知盐官,官说:‘我在江西曾见一僧,自后不知消息,也许就是这个和尚。’遂令僧招请。师答以偈语:‘摧残枯木倚寒林,几度逢春不变心;樵客遇之犹不顾,郢人那得苦追寻;一池荷叶衣无尽,数树松花食有余;刚被世人知住处,又移茅舍入深居。’马祖闻师住山,乃令僧去问:‘和尚见马大师,得个甚么?便住此山。’师答:‘大师向我说,即心是佛,我便这里住。’僧说:‘大师近日佛法又别。’师问:‘作么生?’僧答:‘又道非心非佛。’师说:‘这老汉惑乱人未有了日,任他非心非佛,我只管即心即佛。’僧归告马祖,祖说:‘梅子熟也。’可见古来的人是如何了当和简切。只因你我恨机陋劣,妄想太多,诸大祖师乃教参一话头,这是不得已而用的方便法门。永嘉祖师说:‘证实相,无人法,刹那灭邰阿鼻业;若将妄语诳众生,自招拔舌尘沙劫。’高峰妙祖说:‘学人用功,好比将一瓦片,抛于深潭,直沉到底为止。’我们看话头,也要将一句话头看到底,直至看破这句话头为止。妙祖又发愿说:‘若有人举一话头,不起二念,七天之中,若不悟道,我永堕拔舌地狱。’只因我们信不实,行不坚,妄想放不下,假如生死心切,一句话头决不会随便走失的。沩山祖师说:‘生生若能不退,佛阶决定可期。’初发心的人总是妄想多,腿子痛,不知工夫怎样用法,其实只要生死心切,咬定一句话头,不分行住坐卧,一天到晚把‘谁’字照顾得如澄潭秋月一样,明明谛谛的不落昏沉,不落掉举,那又何愁佛阶无期呢?假如昏沉来了,你可瞠开眼睛,把腰稍提一提,精神自然会振作起来;这时侯把话头不要太松或太细,太细易落空和昏沉,一落空只知一片静,觉得爽快;可是在这时候,这句话头不能忘失,才能在竿头上进步;否则就会落到空亡,不得究竟。如果太松,妄想就容易袭进;妄想一起,掉举就难制服;所以在这个时光,要粗中有细,细中有粗,才能使工夫得力,才能使动静一如。从前我在金山等处跑香,维那催起香来,两脚好像会飞一样;师傅们真是跑得,一句站板敲下,如同死人一般,还有什么昏沉呢?我们现在跑香就比往年相差太远了。诸位在坐时,切不要把这句话头向上提,上提便会昏沉;又不要横在胸里,如果横在胸里,便会胸痛;不要向下贯,下贯便会肚胀,落在阴境,发出种种毛病;只要平心静气,单单的把‘谁’字如鸡抱卵,如猫捕鼠一样的照愿好;照顾得力时,命根自然会顿断。这一法门初用功的同参道友,当然是不容易做到的,但是你要时刻在用心。我再说一比喻,修行如同石中取火,要有方法,倘若没有方法纵然任你把石头打碎,火是取不出来的。这方法是要有一支纸煝和一把火刀,火煝按下在火石下面,再用火刀向火石上一击,那石上的火就会落在火煝上,火煝马上就能取出火来。我们现在明知自心是佛,但是不能承认,所以要借这一句话头,做为敲火刀,从前世尊夜睹明星,豁然悟道,也是如此。我们对这取火法则不知道,所以不明白自性。你我自性木是与佛无二,只因妄想执著不得解脱,所以佛还是佛,我还是我。你我今天知道这个法子,能够自己参究,这是何等殊胜因缘,希望大家努力,在百尺竿头再造一步。在这场中选出佛子,上可以报佛恩,千可以利有情;佛法中人材很少,就是因为大家不肯努力,言之伤心!假如大家深信永嘉和高峰妙峰对我们所发誓愿的话,我们决定都能悟道,大家努力参肴吧!

 

三、弄得四大不空

 

光阴快得很,才说有七,就过了三天;会用功的人,一句话头照顾得好好的,甚么尘劳妄念彻底澄清,可以一直到家。所以古人说;‘修行无别修,只要识路头;路头若识得,生死一齐休。’我们的路头,只要放下包袱,咫尺就是家乡。六祖说:‘前念不生即心,后念不灭即佛。’你我本来四大皆空,五蕴非有,只因妄念执著,受缠世间幻法,所以弄得四大不得空,生死不得了。假如一念体起无生,那释尊说的这些法门也用不著了,难道生死不会休吗?是故宗门下这一法,真是光明无量照十方。从前德山祖师,是四川简州人,俗姓周,二十岁出家,精究律藏,对于性宗相宗诸经典的旨趣,也全贯通;常讲金刚般若,时人称他做周金刚。他每对同学说:‘一毛吞海,性海无亏;纤芥投锋,锋利不动;学与无学,唯我知焉。’后来他听说南方禅席颇盛,很不服气大骂说:‘出家儿,千劫学佛威仪,万劫学佛细行,不得成佛;南方魔子,敢言直指人心,见性成佛,我当扫其窟穴,灭其种类,以报佛恩。’他立刻担起青龙疏钞出四川,到沣阳路上见一个婆子卖饼,于是把担于放下买饼点心,婆子指那担子说:‘这个是甚么文字?’师答:‘青龙疏钞。’婆子问:‘你讲的是什么经?’师答:‘金刚经。’婆子说:‘我有一问,你若答对了,就给你点心;否则,你就到别处去。金刚经说:‘过去心不可得,现在心不可得,未来心不可得。’你究竟要点那一个心?’师无词以对,遂往龙潭,到法堂说:‘久向龙潭,及乎到来,潭又不见,龙又不现。’潭引身而出说:‘你亲到龙潭。’师无言,住了。一天晚上侍立潭侧,潭说:‘更深何不下去?’师珍重便出,却又回头,说:‘外面黑。’潭点纸烛给师,师拟接,潭复吹灭。师因此大悟,便礼拜。潭说:‘你见个什么?’师说:‘从今以后,更不疑天下老和尚舌头了。’第二天,龙潭升座对大家说:‘个中有个汉,牙如剑树,口似血盆,一棒打不回头,他时向孤峰顶上,立吾道去在。’师听到这一句话,就将疏钞堆法堂前,举起火炬说:‘穷诸玄辩,若一毫置于太虚;竭世枢机,一滴投于巨壑。’把书一把火烧光后,辞别龙潭,拜访沩山,上法堂,从西过东,又从东过西,顾视方丈说:‘有么?有么?’沩山不理他,师说:‘无,无。’便出。到门口又说:‘虽然如此,也不得草草。’于是穿好衣履,具足威仪,再进法堂,才跨门,提起坐具说:‘和尚’。沩山拟取拂子打他,师便喝,拂袖而出。沩山当晚问首座,‘今日新到的和尚在这里么?’首座答:‘当时背却法堂著草鞋出去了。’沩山说:‘此子已后向孤峰顶上,盘结草庵,呵佛骂祖去在。’师住澧阳三十年,遭逢唐武宗废教,避难于独浮山的石室。大中初年,武陵太守薛廷望,再崇德山精舍,号古德禅院,将访求宗门贤哲大匠做住持,听说师的道行,派员礼请,一而再,再而三,师坚不肯下山,廷望乃设一诡计,诬师是茶盐犯,捕师入州;师到州后,廷望瞻礼,坚请住持古德禅院,师不得已住了,大阐宗风。后人传为德山捧,临济喝,像他这样,何愁生死不休。德山下辈出了岩头,雪峰诸祖,雪峰下辈出了云门,法眼,诸祖,又出了德韶国师,永明寿祖等,都是一棒打出来的。历朝以来的佛法,都是宗门下的大祖师来撑架子,诸位今天在这里打七,要深深地体解这一最上的道理,直下承当,了脱生死,是不为难的。假如视为儿戏,不肯死心蹋地,一天到晚在光影门头见鬼,或在文字窟中作计,生死是休不了的,大家努力精进吧!

 

四、切莫分心散乱

 

七天的晨光已过去了四天,诸位都很用功;有的做些诗偈,到我那里来问,这很难得;但是你们这样的用功,把我前两天说的都忘记了。昨晚说:‘我们的目的是要成佛了生死,要了生死,就要借这句话头作为金刚王宝剑,魔来魔斩,佛来佛斩,一情不留,一法不立,那里还有这许多妄想来作诗作偈呢?或见空见光明等境界呢?若这样用功,我不知你们的话头到那里去了?老参师傅不在说,初发心的人要留心啊!我因为怕你们不会用功,所以前两天就将打七的缘起,和宗门下这一法的价值,以及用功的法子,一一都讲过了;我们用功的法子,是单举一句话头,昼夜六时,像流水一般,不要令他间断;要灵明不昧,了了常知,一切凡情圣解,一刀两断。黄檗禅师说:‘学道犹如守禁城,紧把城头战一场;不经一番寒彻骨,怎得梅花扑鼻香?’前后四句有两种意义,前两句譬喻,说我们用功的人,把守这句话头,犹如守禁城一样,任何人不得出入,这是保守得非常严密的。因为你我每人都有一个心王,这个心王即是第八识,八识外面还有七识六识前五识等;前面那五识,就是眼耳鼻舌身五贼,六识是意贼;第七识是名末那,它一天到晚,贫著第八识见分为我,引起第六识,率领第五识,贪爱色声香味触等尘境,缠惑不断,把八识心王困得死死的转不过身来,所以我们今天要借这句话头,(金刚王宝剑)把那些劫贼杀掉,使第八识转过来成为大圆镜智,第七识转为平等性智,第六识转为妙观察智,前五识转为成所作智;但最要紧的是把第六识和第七识先转过来,因为它有领导作用,它的力量,就是善能分别计度。现在你们作诗作偈,见空见光,就是这两个识在起作用。我们今天要借这句话头,使分别识成妙观察智,计量人我之心为平等性智,这就叫做转识成智,转凡成圣,要使一向贪著色声香味触法的贼,不能侵犯,所以说:‘如守禁城。’后面的两句,‘不经一番寒彻骨,怎得梅花扑鼻香?’是譬喻我们三界众生沉沦在生死海中,被五欲所缠,被尘劳所惑,不得解脱。因为梅花是在雪天开放的,大凡世间万物都是春生夏长,秋收冬藏。冬天的气候寒冷,一切的昆虫草木,都已冻死,或收藏,鹿土在雪中也冷静清凉.不能起飞;这些昆虫草木尘士灰浊的东西,好比我们心头上的妄想分别无明嫉妒等三毒烦恼,我们把这些东色去掉了,那心王自然自在,也就好像梅花在雪天里开花吐香一样。但是你要知道,这梅花是在冰天雪地里才能开放,并不是在春光明媚或惠风和畅的季节里而有的,你我要想心头开放,也不是在喜怒哀乐和人我是非之中而能显现的。因为我们这八种心,若一糊涂,就成无记性;若一造恶,就成恶性;若一造善,就成善性。无记有梦中无记,和空亡无记。‘梦中无记’,就是在梦中昏迷时,只有梦中一幻境,日常所作一无所知,这就是独头意识的境界,也就是独头无记。‘空亡无记’,如同我们现在坐香,静中把这话头亡失了,空空洞洞的,糊糊涂涂的,甚么也没有,只贪清静境界,这是我们用功最要不得的禅病,也就是空亡无记。我们只要二六时中,把一句话头,灵明不昧,了了常知的,行也如是,坐也如是。古人说:‘行也禅,坐也禅,语默动静体安然。’寒山祖师说:‘高高山顶上,四顾极无边;静坐无人识,孤月照寒泉;泉中且无月,月是在青天;吟此一曲歌,歇中不是禅。’你我大家都是有缘,所以再把这些用功的话向你们说一番;希望努力精进,不要杂用心。我再来说一公案,从前鸡足山悉檀寺的开山祖师,出家后参礼诸方,办道用功,非常精进,一日寄宿旅店,亲闻隔壁豆腐店有一个女子在那里唱歌说:‘张豆腐,李豆腐,枕上思量千条路,明朝仍旧打豆腐。’是时,这位祖师正在打坐,听了那女子这一唱,即开悟了。可见得前人的用功,并不是一定要在禅堂中才能用功,才能悟道。修行用功,贵在一心;各位切莫分心散乱,空过光阴;否则,明朝仍旧卖豆腐了。

 

五、发坚固长远心

 

修行一法,易则容易,难则实难。易者,只要你放得下,信得实,发坚固心,和长远心,就可成功。难者,就是你我怕吃苦,要图安乐,不知世界上的一切有为法,尚且要经过一番学习,才能成功;何况我们要学圣贤,要成佛作祖,岂能马马虎虎就可成功?所以第一要有坚固心。修行办道的人,总是免不了魔障,魔障就是昨天讲的色声香味触法等尘劳业境,这些业境就是你我的生死冤家;每每有许多讲经法师,也在这些世界中站不住脚,这就是道心不坚固的原因。其次要发长远心,我们人生在世,造业无边,一旦要来修行,想了生脱死,岂能把习气一时放得下吗?古来的祖师,如果庆禅师坐破蒲团七个,赵州八十岁,还在外面行脚,四十年看一‘无’字,不杂心,后来大彻大悟,燕王和赵王非常崇拜他,以种种供养。清朝雍正皇帝看他的语录高超,封地做古佛;这都是一生苦行而成功的。你我现在把习气毛病通身放下,澄清一念,就与佛祖同等。楞严经说:‘如澄浊水,贮于净器,静深不动,沙土自沉,清水现前,名为初伏客尘烦恼,去泥纯水,名为永断根本无明。’你我的习气烦恼.好像泥滓一样,所以要用话头;话头如同清矾,能使浊水澄清。(即是烦恼降伏)如果用功的人,到了身心一如,静境现前的时候,就要注意,不可裹足不前;须知这是初步功夫,烦恼无明还没有断除;也就是从烦恼心行到清静,犹如浊水澄成清水,虽然如此,水底泥滓,尚未去了,所以还要加功前进。古人说:‘百尺竿头坐的人,虽然得见未为真;若能竿头重进步,十方世界现全身。’如不前进,那就是认化城为家,烦恼仍有生起的机会,如此要做自了汉也很为难;所以要去泥存水,才是永断根本无明,才是成佛;到了无明永断的时候,可以任你在十方世界现身说法,如观音菩萨三十二应,‘应以何身得度者,即现何身为说法。’任你淫房酒肆,牛马骡胎,天堂地狱,都是自由自在,无拘无束的了。否则,一念之差,就是六道轮回。从前秦桧曾在地藏王菩萨前做过香灯师,只因他不发长远心,无明烦恼未能断了,以致被嗔心所害,这是一个例子。假如你信心坚固,长远心不退,则不怕你是怎样的一个平常人,也可即身成佛。古来漳州有一贫苦的人在寺出家,心想修行苦不知怎样是好,无处问津,每日只做苦工,一日遇著一位行脚僧到那里挂单,看他每日忙忙碌碌,问他日常做些什么功课?他说:‘我一天就是做些苦事,请问修行方法。’僧答:‘参‘念佛是谁?’’。如是他就照这位和尚所教,每天在工作忙碌中,把这个‘谁’字蕴在心头照顾,后来隐居在石岩中修行,草衣木食;这时候他家里还有母亲和姐姐,听说他在石岩中修行很苦,他的母亲乃命他的姐姐拿一匹布和一些食物给他。他的姐姐将物送到,见他坐在岩中,动也不动,叫他,也不答应,姐姐气不过,把这些东西放在岩中回去了,但是他也不踩也不瞧老是坐在洞中修行;过了一十三年,他的姐姐再去看他,见那匹布还在那儿没有动,后来有一位逃难的人到了那里,腹中饥饿,见了这位和尚衣服破烂的住在岩中,乃近前问他,向他化乞,他便到石岩边拾些石子,放在锅里,煮了一刻,拿来共食,好像洋薯一样,那人饱餐而去。他告诉那人说:‘请不要向外人说。’又过了些时候,他想,我在这里修行许多年了,也要结结缘吧!于是下山走到厦门,在一大路旁,搭一茅蓬,做施茶的工作;这时,是万历年间,皇帝的母亲皇太后死了,要请高僧做佛事,先想在京中请僧,因那时京中没有大德高僧,皇太后乃托梦给万历皇帝,说福建漳州有高僧,皇帝乃派人到漳州迎请许多僧人进京做佛事,这些僧人都把行袋整理进京,恰在这路边经过,他问:‘诸位师傅今日这样欢喜到那里去啊?’众答:‘我们现在奉旨进京,替皇帝做佛事,超荐太后去。’他问:‘我可同去么?’众答:‘你这样的苦恼.怎能同去呢?’他说:‘我不能念经,可以替你们挑行李,到京中看看也是好的。’大家答应了,于是他就代那些僧人挑行李进京去了。这时皇帝知道他们僧人要到京了,乃叫人将金刚经一部,埋于门槛下,那些僧人都不知道,一一都进宫去了,只有这位苦恼和尚走到门槛,双膝跪下,合掌不入,那里看门的人叫的叫,扯的扯,要他进去,他也不入;看门的禀告皇帝,这时皇帝心中有数,知道是圣僧到了,遂亲来问说:‘为什么不入?’答:‘地下有金刚,故不敢进来。’皇帝说:‘何不倒身而入?’他听到皇帝的话,便两手扑地,两脚朝天,打一个肋斗而入,皇帝深深敬重,延在内庭款待,问以建坛修法事。他说:‘明朝五更开坛,坛建一台,只须幡引一幅,香烛供果一席就得。’皇帝此时心中不悦,以为不够隆重,于是怀疑地没有道德,乃叫两个御女给他沐浴,浴毕,他的下体了然不动,御女告知皇帝,帝才确知他是圣僧,更加敬重,就依照他的意思建坛。第二天早上,他升座说法,登台打一问讯,持幢到灵前说:‘我本不来,你偏要爱;一念无生,超升天界。’法事毕,对帝说:‘恭喜太后解脱了。’帝很怀疑,以为这样草草了事,恐功德末能做到。正在疑惑时,忽闻太后在房间里说:‘请皇上礼谢圣僧,我已得超升了。’帝惊喜再拜而谢,在内庭设斋供养。是时他见帝穿著花裤,日不转瞬。帝说:‘大德喜欢这裤么?’遂脱下给他。他谢恩,帝便封他为龙裤国师。斋毕,帝领到御花园游览,园内有一宝塔,他见塔非常欢喜,徘徊瞻仰。帝说:‘国师喜这个塔吗?’他说:‘这塔甚好。’帝说:‘可以将这塔敬送给师。’正要叫人撒送漳州修建。他说:‘不须撒送,我拿去就是。’言说之间,即收这塔置于袖中腾空而去。帝极欢喜,叹末曾有。诸位,请看这是什么一回事呢?只因他出家以来,不杂用心,一向道心坚固;他的姐姐去看他也不理,衣衫破烂也不管,一匹布放了十三年也不要。你我反躬自问,是否能这样的用功?莫说一天到晚,自己的姐姐来了不理做不到;就是在止静后,看见监香行香,或旁人有点动静,也要揪他一眼;这样的用功,话头怎么会熟呢?诸位只要去泥存水,水清自然月现,好好提起话头参看。

 

六、不可生是生非

 

古人说:‘光阴似箭,日月如梭。’才说打七,明天就要解七了。依规矩,明天早上就要考验你们的工夫,因为打七是克期取证的办法。‘证’,就是证悟,见到自己本地风光,悟到如来的妙性,所以叫做证悟。考验是要考察你在七天当中的工夫到了什么程度,要你向大众前吐露出来。平常在这个时候向你们考验,叫做讨包子钱,人人都要经过考验的;就是说我们打七的,人人都要开悟,人人都可以弘扬佛法,人人都应度尽众生。现在不说人人都开了悟,只要有一个人开了悟,也可以还得这些包子钱;所谓‘众人吃饭,一人还账。’如果我们发起一片精进的道心,是可以人人开悟的。古人说:‘凡夫成佛真个易,去除妄想实为难。’只因你我无始以来,贪爱炽然,流浪生死,八万四千尘劳,种种习气毛病放不下,不得悟道,不像诸佛菩萨常觉不迷;是故莲池大师说:‘染缘易就,道业难成;不了目前,万缘差别,只见境风浩浩,凋残功德之林;心火炎炎,烧尽菩提之种。道念若同情念,成佛多时;为众如为己身,彼此事办;不见他非我是,自然上恭下敬,佛法时时现前,烦恼尘劳解脱。’这十句话,说得何等明白和真切!‘染’是染污的意思,凡夫的境界,总是贪染财色名利,嗔恚斗争,对‘道德’二字,认为是绊脚石;一天到晚,喜怒哀乐,贪爱富贵荣华,种种世情不断,道念一点没有;以致功德林被凋残,菩提种子被烧尽。假如把性情看得淡淡的,一切亲友怨家,视为平等,不杀,不盗,不邪淫,不妄语,不饮酒,视一切众生平等无二,人饥如己饥,人溺如己溺,常发菩提心,那才可以和道念相应,也可以立地成佛。所以说:‘道念若同情念,成佛多时。’诸佛圣贤,应化世间,一切事情都是为众服务,所谓:‘拔苦与乐,兴慈济物。’你我都能克己复礼,甚么也不为自己作享受,那么人人都无困苦,事事都成办到了。同时你自己也随之得到圆满果实的报酬,如江河中的水涨了,船自然会高起来。你能以一种慈悲心,恭敬心对人,不自高自大,不骄傲虚伪,那么,他人见到你,一定会恭敬客气;否则,只恃一己的才能,老气横秋的,或口是心非的,专为声色名利作计,那么,就是人家恭敬你,恐怕也是假的。孔子说:‘敬人老,人恒敬之;爱人者,人恒爱之。’六祖说:‘他非我不非,我非却有过。’所以我们切不可有生非之心,起人我之别,如同诸佛菩萨为人服务一样,那么,菩提种子处处下生,美善的果实,时时有收获,烦恼自然缚不著你了。世尊所说三藏十二部经典,也是为了你我的贪嗔痴三毒,所以三藏十二部的主要就是戒定慧,就足因果。使我们戒贪欲,抱定慈悲喜舍,实行六度万行,打破愚迷邪痴,圆满智慧德相,庄严功德法身;倘若能够依照这样处世做人,那真是处处总是华藏界了。今天参加打七的多半是在家大德,我们要好好降伏这个心,赶紧丢离缠缚。我再说一个公案作为诸位的榜样,你们都是发了很大的信心来到这宝所,我若不给你们解说,恐怕你们得不到宝,空手而回,不免辜负信心,希望静心听著。从前唐朝有一位居士,姓庞名蕴,宇道玄,湖南衡阳人,世本业儒,少悟尘劳,志求谛;贞元初,听说石头和尚的道风,乃专诚拜谒,问石头和尚说:‘不与万法为侣著,是甚么人?’石头和尚马上用手掩住庞居士的口,庞由是豁然省。一日石头问庞说:‘你自从见到老僧以来,日用事作么生?’庞答:‘若问日用事,即无开口处。’即呈一偈:‘日用事无别,唯吾自偶谐,头头非舍,处处没张乖;朱紫谁为号,丘山绝点埃;神通并妙用,运水及搬柴。’头认为不错,问:‘你以缁耶?素耶?’庞答:‘愿从所慕。’遂决计不剃染,后参马祖,又问:‘不与万法为侣者,是甚么人?’祖答:‘待汝一口吸尽千江水,即向汝道。’庞于言下,顿悟玄旨,于是留驻马祖处参承两年;居士自从参透本来人后,什么也不做,一天到晚单单织漉篱过活,家中所有的万贯金银,也一概抛于湘江之中。一日两夫妇共说无生的道理,庞说:‘难难难,拾担芝麻树上摊。’妇说:‘易易易,百草头上祖师意。’女灵照听到爷娘的话,不禁大笑说:‘你们两位老人家,怎么说这些话来了?’庞说:‘据你怎么说?’女说:‘也不难,也不易,饥来吃饭困来睡。’自此以后,机辩迅捷;各方的人士都来响应,于是辞别药山,山命十位禅客相送至门首;庞指空中雪说:‘好雪,片片不落别处。’有全禅客说:‘落在甚么处?’庞遂打他一掌。全说:‘也不得草草。’庞说:‘恁么称禅客,阎罗老子未放你在。’全说:‘居士作么生?’庞又一掌打过去,说:‘眼见如冒,口说如。’庞尝游讲肆,随喜听金刚经,至‘无我无人’处,致问:‘座主,既无我无人,是谁讲谁听?’主无词以对。庞又说:‘我虽是俗人,粗知信向。’主问:‘只如居士意作么生?’庞答以偈说:‘无我复无人,作么有疏亲?劝君休历座,不似直求真;金刚般若性,外绝一纤尘;我闲并信受,总是假名陈。’主闻言,欣然仰叹。一日居士问女灵照说:‘古人道,明明百草头,明明祖师意,如何会?’照说:‘老老大大,作这个语话。’庞说:‘你作么生?’照说:‘明明百草头,明明祖师意。’庞乃笑。收入灭,向灵照说:‘视日早晚,及午以报。’照遵父命回报税:‘日则中矣,惜天狗蚀口,父亲何不出去一看呢?’庞以为是事实,乃下座出户观看,照即登父座,咖跌合掌坐脱。庞回见灵照已亡,叹说:‘我女锋捷,先我而去。’于是再延七日,州牧于公顿来问疾,庞对他说:‘但愿空诸所有,慎勿实诸所无,好住世间,皆如影响。’言讫忱于公膝而化,遗嘱火化后弃于江湖,他的夫人闻讯告知儿子,子闻讯,将锄头撑在下额,立地而去;夫人看见这般光景,也自己隐去。大家看庞居士一家四口,都能如此神通妙用,可见你们做居士的多么高尚,现在莫说你们居士中没有这样的人材,就是出家二众,也都是和我虚云差不多,这是多么倒架子?大家努力吧!

 

七、好好精进用功

 

恭喜诸位,!七天的功德,今日圆满,证悟过来了的,照规矩应该升堂,好像朝中考试一样,今天正是揭榜的一天,应该要庆贺。但是常住很慈悲,明天继续打七,使我们可以加功进步。诸位老参师傅都知道,这种因缘殊胜,不会空过光阴;各位初发心的人,要知人身难得,生死事大,我们得了人身,更要如道佛法难闻,善知识不易值遇。今天诸位亲到宝山,要借此良机努力用功,不要空手而归。宗门下一法,我已讲过,是世尊拈花示众,一代一代的从根本上传留下来的,所以阿难尊者虽是佛的弟弟,又随侍佛出家,两他在世尊前,未能大彻大悟;等到佛灭以后,诸大师兄弟不准他参加集会;迦叶尊者说:‘你未得世尊心印,请倒却门前刹竿著。’阿难当下大悟;迦叶尊者就将如来心印付给他,是为西天第二祖。历代相承,至马鸣龙树尊者后,天台北齐老人,阅他所著的中观论,发明心地,而有天台宗;那时宗门下特别兴盛;后来天台衰弱,至韶国师由高丽翻译归来,再行兴起。达摩祖师是西天二十八祖,传来东土,是为第一祖。自此传至五祖,大开心灯,六祖以下开悟四十三人,再由思让祖至马祖,出善智识八十三人,正法大兴,国王大臣莫不尊敬;是以如来说法虽多,永明寿禅师为莲宗六祖,以后多由宗门下的人所弘扬。密宗一法,经一行禅师发扬之后,传入日本,我国即无相继之人。慈恩宗是玄奘法师兴起,不久也绝传。独以宗门下源远流长,天神皈依,龙虎归降。八仙会上的吕洞宾,别号纯阳,京川人,唐末三举不第,无心归家,偶于长安酒肆,遇见钟离权,授以延命的方术,洞宾依法修行,后来乃飞腾自在,云游天下。一日至庐山海会寺,在钟楼壁上写了四句偈语:‘一日清闲自在身,六神和合报平安;丹田有宝休问道,对境无心莫问禅。’不久,道经黄龙山,[者见]紫云成盖,疑有异人,乃入谒,正值黄龙击鼓升座,洞宵遂随众入堂听法。黄龙说:‘今日有人窃法,老僧不说。’洞宾出而礼拜。问:‘请问和尚,如何是一粒粟中藏世界,半升铛内煮山川?’龙骂:‘这守尸鬼。’洞宾说:‘争奈囊中自有长生不死药。’龙说:‘饶经八万劫,未免落空亡。’洞窗忘了对境无心莫问禅的工夫,大发嗔心,飞剑斩黄龙;龙以手一指,洞宾的剑落地,不能取得。洞宾礼拜悔过,请问佛法。龙说:‘半升铛内煮山川,即不问如何是一粒粟中藏世界。’洞宾于言下顿契玄旨,乃述偈忏悔:‘弃却飘囊击碎琴,从今不恋汞中金;自从一见黄龙后,始觉当年错用心’。这是仙人皈依三宝,求入伽蓝为护法的一个例子。从此道教在洞宾之手也大兴起来,为北五祖,紫阳真人,所以道教也是佛教宗门下所续启。孔子之道傅至孟于失傅,直至宋朝周濂溪先生从宗门发明心地,程子张子朱子等,都从事佛法,所以宗门又有助儒道一切之机。现在有很多人把宗门这一法轻视,甚至加以毁谤,这真是造无间业。你我今天有此良缘,要生大欢喜,发大誓愿,人人做到龙天皈依,使正法永昌,切莫视为儿戏,要好好精进用功。

 

八、静坐脱离尘劳

 

虚云到常住打扰一切,蒙和尚及各位班首师傅,特别优待,已深为歉!今天又要我做主法,这个名目,我实不敢承认。现在应慈老法师年高腊长.应归他来领导才合理。同时常住上的法师很多,都足学德兼优;我是一水上浮萍,全然是无用的一个人;今天我以年纪大,要加诸客气,这实在是误会了。在世法尚且不以年纪大小而论,例如过去朝中赴科考的人,不管你年纪多大,而对于主考者,总是称为老师,都要尊敬他,不能讲年龄的,在佛法中更加不能了。例如文殊菩萨过去久远,业已成佛,曾教化十六王子,阿弥陀佛是十六王子之一,释迦牟尼佛也是他的徒弟;到了释迦成佛的时候,他便做释尊的辅弼,可见是平等一味,没有高下的,所以要请诸位不要误解。现在我们在参学方面来讲,总要以规矩法则为尊,常住上发起道心,讲经打七,弘扬佛法,实为希有难得的因缘。诸位都不避风尘,不惮劳倦,这样的忙碌,也自愿的来参加,可见都有厌烦思静的心。本来你我都是一个心,只因迷悟有关,故有众生终日忙碌,无一日休闲;稍作思维,贸乃无益。但是有种人一生在世,昼夜奔忙,痴想丰衣足食,贪图歌台舞榭,惟愿子孙发富发贵,万世荣华。到了一气不来,做了死鬼,还要想保祐他儿女,人财兴旺,这种人真是愚痴已极。还有一种人,稍知一些善恶因果,要做功德,但是只知打斋供僧,或装佛像,或修庙宇等,一些有漏之因,冀求来生福报,因他不解无漏功德的可贵,故偏弃不行。妙法莲华经说:‘若人静坐一须臾,胜造恒沙七宝塔。’因为静坐这一法,可以使我们脱离尘劳,使身心安泰,使自性圆明,坐死了脱。‘一须臾’的意思就是‘一刹那’,假若以清静心,返照回光,坐须臾之久,纵不能悟道,而他已种下了正因佛性,自有成就的一日。如果工夫得力,一须臾之间,是可以成佛的。故楞严经阿难尊者说:‘不历僧祇获法身。’但是你我及一般人,平常总是在尘劳里,在喜怒里,在得失里,在五欲里,在一切图快活享用里过活,而今一到禅堂中,一声止静,就视之不见,听之不闻,六根门头,状如乌龟息六一样,任甚么境界也扰你不动;这是修无为法、也是无漏法,故以金银等七种宝物造塔,如恒河沙数之多,犹不能及此静坐一须臾之功德。‘乌龟息六’是一譬喻,因为海狗喜食鱼鄨,一见乌龟在海滩上爬,它就跑去吃它,乌龟知道海狗要吃它,便把四只脚,一个头,一条尾,统统缩进壳里去,海狗咬它不著,空费一番辛苦,弃他而去;这时乌龟脱了险。我们人生在世,无钱的为衣食忙得要死,有钱的贪婪色欲不得出离,正如被海狗咬著。假若明白这个害处,就应该把六根收摄起来,反照回光,都可以从死里得生的。前两晚说过宗门下这一法,是正法眼藏,是如来心法,是了生脱死的根本。如讲经等法门,虽然是起人信解,但是大都是枝叶上的文章,不容易大开圆解的。如要想以讲经等法子来了生脱死的人,还须经过行证,是很为难的;所以自古以来由讲经及其他法门中显现神通与立地悟彻的人,是比宗门下少。因为宗门下不但说是比丘和居士有不可思议的手眼,就是比丘尼也有伟大的人才。从前灌溪恒者是临济的徒弟,在临济勤学多年,未曾大彻大悟,乃去参方,至末山尼僧处,小尼僧告知末山,末山遗恃者问:‘上座是为游山玩景而来,还是为佛法而来?’灌溪只好承认为佛法而来。末山说:‘既是为佛法而来,这里也有打鼓升座的法则。’遂升座。灌溪初揖而不拜。末山问:‘上座今日离何处?’答:‘路口。’问:‘何不盖却?’溪无对,始礼拜。溪问:‘如何是末山?’答:‘不露顶。’问:‘如何是末山主。’答:‘非男女相。’溪喝说:‘何不变去?’答:‘不是神,不是鬼,变个甚么?’溪词穷,于是伏膺,在该处作园头三年,后来大彻大悟。溪上堂曾说:‘我在临济爷爷处得半杓,末山娘娘处得半杓,共成一杓;吃了,直至如今饱不饥。’故知灌溪是临济的徒弟,也是末出的法嗣;可见尼众中也有通样惊世的人材,超人的手眼。现在你们这样多的尼众,为什么不出来显显手眼,替前人表现正法呢?须知佛法平等,要大家努力,不要自生退堕,错过因缘。古人说:‘百年三万六千日,不放身心静片时。’你我无量劫来,流浪生死,都是因为不肯放下身心清净修学,而感受轮回,不得解脱。所以要大家放下身心,来静坐片时,希望漆桶脱落,共证无生法忍。

 

九、不令六根流尘

 

今日是次七的第二天,在这短短的时间里,各位来参加的日益增多,可见上海地方的人,善心纯厚,福德深重;更可见人人都有厌烦思静,去苦趋乐的要求。本来人生在世;苦多乐少,且光阴迅速,数十年眨眼就过去了,纵如彭祖住世八百载,在佛法中看来,甚为短促;在世人看来,是人生七十古来稀了。你我现在知道这种如幻如化的短境,无所留恋,来此参加这个禅七,真是夙世善根;但是修行一法,贵在有长远心,过去一切诸佛菩萨,莫不经过多劫修行,而能成功。楞严经观世音菩萨圆通章说:‘忆念我昔无数恒河沙劫,于时有佛出现于世,名观世音;我于彼佛发菩提心,彼佛教我从闻思修,入三摩地。’由此可见观世音菩萨不是一天两天的时光,就成功了的;同时他便公开的将他用功的方法,讲给我们听。他是楞严会上二十五圆通的第一名,他的用功法子是从闻思修,而得耳根圆通的入三摩地。‘三摩地’的意思,是‘正定。’故他继续又说:‘初于闻中,入流亡所。’这种方法,足以耳根反闻自性,不令六根流于六尘,是要将六根收摄流于法性。故继续又说:‘所入既寂,动静二相,了然不生。’又说:‘如是惭增,闻所闻尽,尽闻不住。’这意思是要我们把这反闻的工夫不要滞疑,要渐次增进,要加功用行,才能得‘觉所觉空,空觉既圆,空所空灭,生灭既灭,寂灭现前。’这种境界,既自以反闻闻自性的工人,把一切生灭悉皆减已,真心方得现前;即是说狂心顿歇,歇即菩提。观世音菩萨到了这种境界,他说:‘忽闻超越世出世间,十方圆明,获二殊胜;一者,上合十方诸佛本妙觉心,与佛如来,同一慈力。二者,下合十方一切六道众生、与诸众生,同一悲仰。’我们今天学佛修行,也要这样先把自己的工夫做好,把自性的贪嗔痴慢等一切众生度尽,证到本来清净的妙觉真心,然后上行下化,如观世音菩萨这样的三十二应,随类化度,才能有力量;所以观世音菩萨,或现童男童女身,化现世间,世人不知观世音菩萨业已成佛,并无男女人我之相,他是随众生的机而应现的;但世间人一闻观世音菩萨之名,都觉得有爱敬之心,这无非是过去生中持念过他的圣号,八识田中,有这种子,乃起现行。所以经上说:‘一入耳根,永为道种。’你我今天来此薰修,常依诸佛菩萨所修所证之最上乘法。现在这种法,是要明本妙觉心,即是说见性成佛,假如不明心地,则佛不可成,要明心地,须行善道为始。我们一天到晚,诸恶莫作,众善奉行,则福德自此增长。加以一句话头,时刻提起,一念无生,当下成佛。诸位把握时间,莫杂用心,好好提起话头参去。

 

十、客尘烦恼所误

 

今天第二七的三天又过去了,功夫做纯熟了的人,动静之中都有把握有什么心去分别他一七二七,三天两天呢?但是初发心的人,总要努力精进,莫糊糊涂涂的打混,把光阴错过了。我现在再说一譬喻给你们初发心的听,希望好好听著。诸方禅堂中所供的一位菩萨,是一位圣僧,他是释迦如来的老表,名阿若憍陈如尊者。世尊出家时,他的父王派父族三人,母族二人,往雪山照顾他;这位尊者是母族二人之一,世尊成道后,初至鹿野苑,给他说四谛法,他最初悟道,同时他又是世尊诸大弟子中第一位先出家的,所以叫做圣僧,又名僧首。他的修行方法,在楞严经中很明显的说:‘我初成道于鹿苑中,为阿若多,五比丘等,及汝四众,言一切众生,不成菩提及阿罗汉,皆由客尘烦恼所误;汝等当时因何开悟,今成圣果。’这是佛告诉我们不成菩提及阿罗汉的原因,并追问当时在会诸弟子的开悟,是用何法而成功的。这时侯独有憍陈如尊者了解这个法子,所以他在这会中站立起来,答覆世尊说:‘我今长老,于大众中,独得解名,因悟客尘二字成果。’他说了之后,再对世尊作解释似的说:‘世尊,譬如行客,投寄旅亭,或宿或食,宿食事毕,俶装前途,不遑安住,若实主人,自无攸往,如是思惟,不住名客,住名主人;以不住者名为客义,又如新霁,清晹升天,光人隙中,发明空中,诸有尘相,尘质摇动,虚空寂然;加是思维,澄寂名空,摇动名尘;以摇动者,名为尘义。’他这一说,把主客二字,说得何等明显,但是你要知道,这是一个譬喻,是告知我们用功下手的方法。换句话说:我们的真心是个主,他本是不动的;动的是客,即是妄想。妄想犹如灰尘,灰尘很微细,它在飞扬的时候,要在太阳照入户牖时,或在空隙之中,才看得见。则是说,我们心中的妄想,在平常的动念中,并不知道,一到清静修行静坐,用功的当中,才知道许多的杂念,在不断的起伏;在这妄念沸腾的当中,如果你工夫不得力,那就作不得主,故不得悟道,流浪生死海中,今生姓张,再生又姓李,如客人投宿旅店一样,是没有一个久远的时间住得不动的;但我们的真心,却不是这样,它总是不去不来,不生不灭的常住不动,故为主人。这个主人,好比如虚空尘土飞出,虚空总是寂然不动。又如旅店里的主人,他老住在店中,不到其他地方的。在名相上讲,‘尘’,就是尘沙,是烦恼之一,要到菩萨的地位,方能断得了。‘妄’就是妄惑,惑有见惑八十八使,思惑八十一品,见惑由五钝使而来,修行的人,先要把见惑断尽,才能证人须陀洹果。但这步工夫非常的难。断除见惑,如断四十里的逆流,可见我们用功的,是要有甚深的力量。思惑断尽,才能证到阿罗汉果。这种用功是渐次的,我们现在只借一句话头,灵灵不昧,了了常知,什么见惑思惑,一刀两断,好似青天不挂片云,晴阳升天,即是自性的光明透露。这位尊者,悟了这个道理,认识了本有的主人。你我今天用功第一步,要把客尘认识,客尘是动的,主人是不动的;如不认清,工夫就无从下手,依旧在打混的空过光阴,希望大家留心参看!

 

十一、要种正因佛种

 

无上甚深微妙法,百千万劫难遭遇,这回玉佛寺打禅七,真是因缘殊胜,各方信心男女居士们这样踊跃的来参加,种下这一成佛的正因,可说是稀有难得。释尊说妙法莲华经云:‘若人散乱心,入于塔庙中,一称南无佛,皆共成佛道。’人生在世数十年的光阴,不知不觉的过了,在这当中,有钱的人,或贪酒色财气,无钱的人,都被衣食住行,而劳碌奔波,很少有一清闲自在的,真是苦不堪言。但这种人,偶一走到佛寺里见此寂静庄严的梵刹,心生欢喜,或见佛菩萨形像而随口声称佛名者,或心生消净而起感慨,称赞如来吉祥而生稀有者,这都是过去生中有甚深善根,由此都得成佛。因为人们平时眼中见到的风花雪月,耳中聪到的歌舞欢声,口里贪著的香美珍味等,惑染思想。这些惑染思想是散乱心,是生死心,是虚妄心,今天能够在塔庙中称一声佛号,这是觉悟心,是清静心,是成佛的菩提种子。佛就是觉,觉而不迷,自性清静,即是有觉悟心。我们今天不为名利而来,也是觉悟力的作用。但是也有些人恐怕只听到打禅七的名,而不知道打禅七的义,用一种稀奇心而来看热闹的,这不是无上心,现在既到此地,如人到了宝山,不可空手自回,须发无上的道心,好好的坐一枝香,种种成佛的正因,以便将来大家都能成佛。从前释尊有一们弟子,名须跋陀罗,家里贫穷孤独,无所倚靠,心怀愁闷,要随佛出家,一日至世尊处,刚巧是世尊外出,诸大弟子给他观察往昔因缘,八万劫中,未种善根,乃不收留,叫他回去。此时须跋苦闷已极,行至城边,忖思业障如此深重,不如撞死为好;正要寻死,不料世尊到来,问其所以,须跋一一答覆,世尊遂收为弟予,回到住所,七天之内,证阿罗汉。诸大弟子不知道这是什么道理,请问世尊,世尊说:‘你们只知八万劫中的事,八万劫外,他曾种善根;他那时很贫穷,采樵谋生;一日,在山遇虎,无所投避,急忙爬在树上,虎见他上树,就围绕而啮树,树快要断了,他心中非常焦急,又无人救援,忽而思维大觉佛陀,有慈悲力,能救诸苦;乃口称:‘南无佛快来救我。’虎闻南无佛声,乃远远避开,不敢伤他的命。由此种下正因佛种,今日成熟,故证果位。’诸大弟子听到世尊这一段话,心怀喜悦,叹未曾有。你我今天遇此胜缘,能来这里坐一枝静香,则善业已超过多倍,千万勿为儿戏;若为热闹而来,那就错过机会了。

 

十二、静境不可贪著

 

深具信心的人,在这堂中,当然是努力用功的。老参上座师傅们工夫当然已很纯熟,但是在这纯熟之中,要知道回互用功,要穷源彻底,要事理圆融,要静动无碍,不要死坐,不要沉空守寂,贪著静境。如果著静境的话,不起回互之助,即是死水中鱼,没有跳龙门的希望,也就是挟冰鱼,那是无用的。初发心用功的,要痛念生死,要生大惭愧,把万缘通身放下,才能用功有力量;如果放不下,生死是决定不了的。因为你我无始以来,被七情六欲所迷,现在从朝至暮,总是在声色之中过日子,不知常住真心,所以沉沦苦海。现在你我已觉悟世间上的一切都是苦恼,可以尽情放下,立地成佛。

 

十三、免遭因果轮回

 

这次参加来打七的,以我看起来,初发心的男女们占多数,所以规矩法则都不懂,举足动步,处处打人闲岔。幸常住很慈悲,种种成就我们的道业;诸位班首师傅们,也发了无上的道心来领导,使我们可以如法修持;这是万劫难逢的机会。我们要勇猛精进,要内外加修。内修,即是单单的参一句‘念佛是谁’的话头,或念一句阿弥陀佛,不起贪嗔痴种种其他念头,使真如法性得以透露。外修,即是戒杀放生,将十恶转为十善,不要一天到晚酒肉薰天,造无边的罪邪业。须知佛种是从缘起的,恶业造得多,堕地狱是必定的。善业培得多,福利的果实自然会给你来享受;古人教我们‘诸恶莫作,众善奉行。’就是这个道理。你看从前琉璃大王,诛杀释种的因缘,就知道了。近来世界人民遭难,杀劫之重,都是果报所遭。每每劝世人要戒杀放生,吃斋念佛者,也就是要大家免遭轮回之报。诸位须当信奉,种种善因,成就佛果。

 

十四、不能自己作主

 

‘浮生若梦,幻质匪坚,不凭我佛之慈,曷遂超升之路?’我们在这如梦如幻的生活中,颠颠倒倒的过日子,不知佛的伟大,不思出离生死,任善恶以升沉,随业力而受报,所以世间上的人,总是做善者少,造恶者多,富贵者少,贫贱者多;六道轮回,苦楚万状’有的朝生暮死,或数年即死者,或多年而死者,都不能自己作主,必须凭佛陀的慈悲主义,才有办法。因佛与菩萨,有慈悲喜舍行愿力量,能够令我们出离苦海,达到光明的彼岸。慈悲的意义,是见一切众生有甚痛苦,以怜愍爱护之心去救度,令其离苦得乐。喜舍的意义,是见一切众生做一切功德,或发一念好心,都要随喜赞叹。对一切众生有所须求者,都要随其所需而施与之。世尊在因地修行时,总是行的舍头脑骨髓的菩萨道。所以他老人家曾说:‘三千大千世界,无有一芥子许地,不是我舍身埋骨的地方。’今天诸位要努力把话头看住,不要把光阴空过了。

 

十五、宗门胜过一切

 

恭喜诸位两个禅七圆满,功德已毕,马上就要解七,要向诸位庆贺了。以古人来说,本没有甚么结七解七,一句话头参到开悟为期。现在你们悟了未悟,我们总依规矩而作。在这时期中诸位不分昼夜,而目的是为开悟,是为佛门中培植人材,如果是打混把光阴空过,那是辜负了这段时光。今天常住上的大和尚,和各位班首师傅,依古人的规则,来考察你们的工夫,希望不要乱说,只要将自己的工夫见地,真实地当众答一句,相当者常住为你们证明。古人说:‘修行三大劫,悟在刹那间。’工夫得力,一弹指顷就悟来了。从前琅琊觉禅师,有一女弟子亲近他参禅,琅琊禅师叫他参‘随他去。’这女子依而行之不退。一日家中起火,女说:‘随他去。’又一次她的儿子掉在水里,傍人叫她,她也说:‘随他去。’万缘放下,依教奉行。又一日,在家中炸油条,她的丈夫烧火,她把面条向锅中一抛,炸声一向,当下悟道,即将油锅向地下一倒,拍手而笑,她的丈夫以为她疯了。骂她说:‘你如此作什么?不是疯了吗?’答:‘随他去。’即往觉禅师处求证,师为之证明已成圣果。诸位今日悟了的站出来,道一句‘著’;(久之无人敢答,老人即出堂,继由应慈老法师等考问,待止静后,老人再进堂,一一警策毕,即开示。)说:‘红尘滚滚,闹市纷烦,那有工夫和心思来到这里静坐参话头呢?只以你们上海人的善根深厚,佛法昌盛,因缘特殊.才有这样一回大事因绿。中国佛教,自古以来虽有教律净密诸宗,严格的检讨一下,宗门一法胜过一切,我早已说过了,只以近来佛法衰微,人材不出,我过去也曾到各处挂单,看起来现在更加不如昔日了。说来我也很惭愧,什么也不知道,承常住的慈悲,各位的客气,把我推在前面,这应该要应慈老法师承当才对。他是宗教兼通的善知识,真正的前辈老人家,不必要我来陪伴了。我现在什么事也不能做了,愿各位要好好的追随前进,不要退堕。沩山祖师说:‘所恨同生像季,去圣时遥,佛法生疏,人多懈怠,略伸管见,以晓后来。’沩山德号灵祐,福建人,亲近百丈祖师,发明心地;司马头陀在湖南看见沩山地势很好,要出一千五百个人的善知识所居之地;时沩山在百丈处当典座,司马头陀见了他,认为沩山山主人,乃请他老人家去沩山开山。沩山老人是唐朝时侯的人,佛法至唐朝只是像法之末叶,所以他痛恨自己生不逢时,佛法难晓,众生信心渐渐退失,不肯下苦心修学,以致佛果无期。我们现在距沩山老人又千多年了,不但像法已过,即末法也已过去九百多年了,世人善根更少,所以信彿法的人虽多,而真实悟道的人实少。我以己身来比较一下,现在学佛法是方便多了,清朝咸同年间,各地寺庙多半焚毁了,三江下只有天童一家保存,到太平年。由终南山一班老修行出来重兴;那时候,只有一瓢一笠,那有许多噜苏?后来佛法渐渐昌盛,各方始有挑高脚担的;直到现在,又有挑皮箱的了。对佛法真正的行持,一点也不讲了。过去的人要参方,非要走路不可,现在有火车、汽车、轮船、飞机,由此都想享福,不想吃苦了;百般的放逸也加紧了。虽然各方的佛学院也随时倡导,法师们日渐增多,可是根本问题,从此弃之不顾,一天到晚专在求知解不求修证,同时也不知修证一法是解决问题的根本。永嘉证道歌说:‘但得本,莫愁末,如净琉璃含宝月.....。嗟末法,恶时性,众生福薄难调制。去圣远兮邪教深,魔强法弱多怨害,闻说如来顿教门,恨不灭除令瓦碎,作在心,殃在身,不须怨诉更尤人;欲得不招无间业,莫谤如来正法轮......吾早年来积学问,亦曾讨疏寻经论。分别名相不知休,入海算沙徙自困;却被如来苦呵责,数他珍宝有何益?’他老人家去参六祖,大彻大悟,六祖号他为一宿觉。所以古人说:寻经讨论,是如入海算沙。宗门下的法子,是如金刚王宝剑,遇物即斩,碰锋者亡,是立地成佛的无上法门。且如神赞禅师,幼年行脚,亲近百丈祖师开悟,后回受业本师处。本师问:‘汝离我在外,得何事业?’答:‘并无事业。’遂遣执役。一日本师沐浴.命赞去垢,赞拊本师的背说:‘好所佛堂,而佛不圣。’本师不明白是什么旨意,回头看看,赞又说:‘佛虽不圣,且能放光。’又一日本师在窗下看经,有一蜂子投向纸窗外撞求出,赞说,‘世界如许广阔不肯出,钻他故纸驴年去。’并说一偈:‘空门不肯出,投窗也太痴;百年钻故纸,何日出头时?’本师听到这个偶语,以为是骂他,放下经书问:‘汝出外行脚如许时间,遇到何人学到些什么?有这么多话说?’赞答:‘徒自叩别,在百丈会下,已蒙百丈和尚指个歇处,因念师傅年老,今特回来欲报慈德耳。’本师于是告众,致斋请赞说法;赞即升座百丈门风说:‘灵光独耀,回脱根尘,体露真常,不拘文宇,心性无染,本自圆成,但离妄缘,即如如佛。’本师于言下感悟说:‘何期垂老,得闻极则事。’于是遂将寺务交给神赞,反礼神赞为师。请看这样的容易,是何等洒脱?你我今天打七打了十多天,何以不会悟道呢?只因都不肯死心蹋地的用功,或视为儿戏,或认为参禅用功,要在禅堂中静坐才好,其实这是不对的。真心用功的人,是不分动静营为,和街头闹市,处处都好。从前有屠子和尚,在外参方,一日行至一市,经过屠户之门,有许多买肉的都要屠户割精肉给他们,屠户忽然发怒,将刀一放说:‘那一块不是精肉呢?’屠子和尚听到这句话,顿然开悟。可见古人的用功,并不是坐在禅堂中方能用功的。今天你们一个也不说悟缘,是否辜负光阴?请应老法师与大和尚等再来考试考试。

 

解七法语

 

才结七,又打七,解结忙忙了何日?一念亡缘诸境意,摩诃般若波罗蜜。心境寂,体用归,本自圆明无昼夜,那分南北与东西?万象随缘观自在,鸟啼花笑月临溪。即今解七一句作么生道,钟板吼时(金本)盂跳,谛观般若波罗蜜。——解

 

虚云老和尚事略

 

云公讳古严,字德清,湖南湘乡萧氏子,诞生于福建泉州。父玉堂公,系南朝梁武帝萧衍后裔,清道光初年,出身科举,佐治泉州。母颜氏,笃信佛教,年逾四旬无子,祷观音大士得孕。一日,夫妻同梦一长须青袍老者,头顶观音跨虎跃卧榻上,公遂应兆诞生。公初堕地,乃一肉团,母夫人骇恸,一气壅死。翌晨,有一卖药老人,过其门,剖团得男。生母既逝,乃由庶母王氏抚育,时清道光二十二年,岁次庚子七月三十日也。咸丰八年,岁次戊午,公年十九岁,至福州鼓山涌泉寺礼常开老人披剃,次年依鼓山妙莲和尚圆受具戒。三十一岁学教于天台融镜老法师,三十六岁至高旻寺听敏曦法师讲法华经,至岳林寺听弥陀经。三十七岁至天童寺听楞严宗通。四十三岁发心礼五台,以报父母深恩。是年七月初一日由浙江普陀法华庵起香,三步一拜,至光绪十年岁次甲申,四十五岁,五月下旬始拜抵五台显通寺。三年间曾经饥寒雪掩,痢疾腹泻,口流鲜血,三次大病,奄奄待毙。每至病危不能拜香时,幸得文吉居士前来救护;七月初十拜辞文殊下山,由华严岭向北行,朝北岳恒山,至虎风口,直上朔方第一山石坊,云级插天,空碑林立。至平阳府朝南北仙窟,礼尧庙,南至蒲州,礼汉寿亭关庙,渡黄河,越潼关,登太华山,慕伯夷叔齐之圣洁,游首阳山,入甘肃,至崆峒山。四十六岁西出大庆关至咸阳,参召伯甘棠古树,礼慈恩华严二寺,到南五台,结茅息足,一住三年。四十八岁二月下山至翠微礼皇裕寺,及鸠摩罗什道场;游太白山,至汉中府,参汉高祖拜将台,诸葛庙,张飞万年灯;经龙洞背,天雄关、小峨眉,剑门关,至新都宝光寺。四十九岁入成都,礼文殊院,至峨眉山;向西行经打箭炉,里塘,北至察木多,西至硕督阿兰多,以及拉里,过乌苏山越拉萨河,进入西藏政教中心拉萨,西北达布拉山,有高达十三层达布拉宫,殿宇庄严,金碧辉煌,即DL活佛坐床处所,住有喇嘛僧二万余人。又西行经贡噶,孜江、至日喀则,西有扎什伦布,建筑宏丽,广及数里,系后藏政教领袖班禅活佛坐床处所,住有喇嘛僧约五千人。五十岁南行,经拉噶、亚东、入印度,经不丹国翻越喜马拉雅山,至扬甫城朝佛古迹;由孟加摇渡锡兰,朝圣地,入缅甸,参大金塔;七月起程返国,由腊戍过汉龙关,至大理,朝鸡足山,礼迦叶尊者入定处,忽闻大钟自鸣三声,土人一一欢呼礼拜。多年来,公参访名山大川,三衣一钵,踽踽独行,徜徉山水,毫无系累;水驿山程,霜风雪雨,毫无倦容。因之体力增强,步履轻捷,而养成一代兴灭继绝之人天师表。五十三岁约普照、月霞、印莲诸师,同住九华,弘五教仪;如是研究贤首经教三年。五十六岁住江苏高旻寺,腊月初一,夜放晚香时,开眼一看,忽见大光明,内外洞澈,隔墙见物,远及河中行船,两岸树木,无不了如指掌。初八日因沸水溅手,致将茶杯堕地,一声破碎,顿断疑根,庆快平生,有如大梦初醒,乃自说一偈曰:‘杯子扑落地,响声明沥沥,虚空粉碎也,狂心当下息。’又偈曰:‘烫著手,打碎杯,家破人亡语难开;春到花香处处秀,山河大地是如来’。诸佛以大事因缘现出于世,诸祖以续佛慧命乘愿再来;公悲大愿大,故忧也深,任也重;自出家日起至五十六岁开悟时止,为自度时期;在此三十七年漫长岁月中,虽历尽艰辛,犹生欢喜,每每藉境验心,愈困苦处愈觉心安;如是澈悟古德所谓‘消得一分习气,便得一分光明;忍得十分烦恼,便证少分菩提。’五十八岁受命焦山智通和尚讲楞严经。五十九岁在宁波阿育王寺讲法华经。六十一岁再度参访五台暨五岳诸名山。六十三岁在昆明福兴寺闭关。六十五岁出关到归化寺讲圆觉经,四十二章经,皈依者三千余众;是年秋在筑竹寺讲楞严经,并在该寺传戒一期;传戒毕,至大理崇圣寺讲法华经,皈依者数千人。旋赴腾冲,主法七日阖邑官绅士庶皈依者千余人,乐捐钜款,复兴鸡足山迦叶道场。公回鸡足山后,兴建房屋,立定规约,坐香讲经,重振律仪,传受戒法,是年四众求戒者七百余人。六十六岁在石钟传戒,求戒者八百余人;是年往南洋宏化,至南甸太平寺讲弥陀经,又至槟榔讲法华经,至马六甲讲药师经,到吉隆坡讲楞严经,前后皈依者万余人,六十七岁由南洋回国,船经台湾,登陆参访基隆灵泉寺,六十八岁到丹那讲心经,到泰国讲地藏经,普门品。起信论。有一次趺坐,入定九日,哄动泰京,自国王大臣及男女善信,群来礼拜。出定后,泰王迎进宫中诵经,百般供养,肃诚皈依。六十九岁重至槟榔屿极乐寺讲起信论、行愿品,皈依者甚众,是年在极乐寺闭方便关。出关后回国,七十二岁在鸡足山传戒,结禅四十九日,提倡坐香与结夏安居一切法式。八十岁应滇督唐继尧之礼请,赴昆明忠烈寺启建水陆道坛,经四十九日圆满,全坛蜡烛,尽开莲花;霞彩夺目;送圣时,空中现出幢幡宝盖,飘漾云中,全城民众,罗拜于地。法会毕,继续讲经,设坛降雪,并筹重修华亭寺(云栖寺)。八十四岁修建七众海会塔,八十五岁重修金山祖塔及七锦塔共计十六座。八十六岁至八十八岁春戒后仍在云栖寺讲经,殿前老梅枯枝忽生白莲花数十朵,大如盂,微妙香洁。园中所有青菜,尽放青莲花,八十九岁至福建鼓山任住持,千年铁树,首次现花。九十五岁时,一日趺坐,忽见六祖大师到,面谕:‘时候到了,你应当回去。’不久,广东官绅护法李汉魂等礼请电至,公以六祖道场久废,有继憨山大师重修之必要,爰应聘赴岭南,重修六祖道场曹溪南华寺。公赴粤之日,正是民国二十三年八月二日祖师诞也,翌年春,启建道场,四众云集,达官多随喜,有带兵弁者。入夜,结坛于正殿,说菩萨戒,忽猛虎临门外,大众哗然,兵弁拟发枪射击,公止之,虎即伏阶下,受三皈依而后去。九十六岁应香港东华三院之聘,赴港启建水陆道坛。九十七岁至一百○三岁,均在南华寺传戒讲经,是时中国对日抗战,已到严重阶段,国民政府主席以及中央各部会长官,为一面抗战,一面安定人心计,特派屈映光张子廉二居士礼迎公赴重庆陪都,主建护国息灾法会,时民国三十一年,岁次壬午。公一○四岁,由重庆回南华,次年六祖道场重修臧事,乃往曲江乳源各地访寻灵树道场,未获;比抵云门,见荆棘丛中残存古寺,内有偃祖肉身一尊,为云门开宗道场,爰决心修复,经营数载,渐复旧观。抗战胜利次年,民国三十五年丙戍,公莅穗主法,设坛净慧寺(即六榕寺),九月绯桃应瑞,重台璀璨,得未曾有。民国四十年,岁次辛卯,公一百十二岁,春戒期中,共匪扰劫云门,公被毒打,折一肋骨,三月朔日病发,趺坐如故,止食者九日,初十晨,作吉祥卧,亘一昼夜,侍者以灯草试鼻官,气息几止,呼吸极微,诊左右脉,亦似停止,惟颜面如生,体温犹存,十一日午刻,公微醒,侍者告以时间,公曰:‘我觉才数分钟耳。’旋命侍者法云执笔记事,嘱勿轻易告人,致启疑谤,公从容言曰:‘余顷梦至兜率内院,庄严瑰丽,非世间有,见弥勒菩萨在座说法,听者甚众,其中有十余人,如江西海会寺志善和尚,天台宗融镜法师,歧山恒志公,百岁宫宝悟和尚,宝华山圣心和尚,读体律师,金山观心和尚及紫柏尊者等,均是宿识。我坐第三空位,阿难尊者当维那,与余座靠近,听弥勒菩萨讲‘唯心识定’,未竟,弥勒谓余曰:‘你合回去!’余曰:‘弟子业障深重,不愿回去了。’弥勒曰:‘你业缘未了,必须回去,以后再来。’公遭毒打而不死,共匪因此摄伏,不敢续扰。越年,华北护法诸弟子,迎公赴北平;法驾抵平后,礼拜皈依者不可以数计,以共匪摧残宗教之暴力,亦不能压制人民之正信。民国四十三年春,岁次甲午,公一百十五岁,拒任共匪御用之‘中国佛教协会’会长伪职,经赴江西永修云居山,重兴真如寺。苏东坡云:‘云居为冠世绝境。大士所居,其中湖开明月,潋滟寺前,三面平田,四山带砺,岩峦盘曲,宛若莲瓣矗抱。’云居胜境,于此可见。不幸抗战期间,被毁于日寇,今得感动天龙之老和尚,不畏共匪威胁,不受共匪利诱,毅然恢复唐代旧观;佛国楼台,重新涌现。民国四十八年,岁次己亥,公一百二十岁,世缘已尽,今秋农历九月十三日重返兜率,海内外佛门弟子,无不同心追念。综赅公生平事略,可得如下结论:

 

一、公五十六岁以前是自度时期,所作所为,福慧双修,随缘消业;志愿一经立定,任何艰苦,在所不辞。

 

二、公五十六岁以后是度他时期。所作所为,无我无私,到处开荒,六十年来,不主持现成寺院,不受丰腆供养。四众弟子前后得戒度者万余人,乞戒皈依者百十万人;手兴大小梵刹数十,其宏丽者如云南云栖寺,其庄严者如粤北南华寺,及乳源霎门寺。一衲、一杖、一笠、一铲、一背架,行脚遍天下,其来也如是,去也如是;上山也如是,下山也如是。

 

三、凡夫贪图享乐,到处俱有挂碍;而老和尚心空境空,无来无去,即来即去,明知共匪屠杀成性,情愿身居虎穴,以庇护大陆百万徒众。

 

四、溯自达摩西来,至六祖一花五叶:临济开玄要之宗,洞山立君臣之义,伪仰发体用之论,云门示三关之捷,法眼呈六相之分;拈花妙义,大布东方。及后曹洞专主少林,沩仰圆相渐隐,云门于韩大伯后难见其人,法眼盛于永明而入高丽,独临济香火尚存。元明以降,禅门宗匠,自中峰,楚石、紫柏、憨山、天童、以至玉琳、寥寥可数,心印式微;百余年后,幸公以一大事因缘现世,于鼓山传法曹洞,兼嗣临济,中兴云门。扶持法眼,延续沩仰,以一身而参与五宗法,慧日重光;其精神之伟大,足以感召龙天而寒共匪之胆。公常云:‘人生如梦,一切皆幻;空中飞鸟,有何踪迹可寻?况学道人耶?’予今述订云公事略。实未足以彰盛德于万一,殆亦佛法不离世法,聊表师之行谊,以为后人楷模云尔。

 

云门皈依弟子都圃苏芬敬谨叙述

 

中华民国四十八年岁次己亥十一月一日于台北

 

我所知道的虚云老和尚

朱镜宙 

 

虚云老和尚,或将是吾国禅宗史上最后一位押阵大将。他的一生行业,海内外早已耳熟能详,无待再说。最近圆寂云居,噩耗传来,无问识与不识,莫不一致痛悼。各方友好,更迭来函,要我写几句有关老和尚的经过事迹。自惭业重,随侍日浅,所记未能及其万一。所望当世贤达,各就见闻,详加阐述,使此一代耆宿,嘉言懿行,永留世范,亦后死者应有之责也。

 

一、老和尚所到之处,皆以兴修祖庭为职志。若鸡足山的祝圣寺,曲江的南华寺;乳源的云门寺;与夫最近云居山的真如寺等是。然当修好一寺,即急急觅人住持,然后肩负一袱,仍自行脚去也。故终其一生,未尝有一椽之私筑。

 

一、老和尚一生,若与人接谈,总是双目视地三尺。即偶一举视,立即下垂,虽与人摄影亦然,古人所谓行亦禅,坐亦禅者是。

 

一、老和尚夜行,无论月夜或黑夜,均不然灯。或恐其年老有失,掌灯导前,老和尚必挥之去,谓有灯反碍其行。予私询之曰:‘老和尚双目是否夜间放光?’师不答。

 

一、民国三十六年春,南华传戒。予往随喜,始获朝夕亲承謦欬。戒期圆满后,老和尚将去云门,指挥重建祖庭工事,留予襄助南华僧校。予要求同去云门,师曰:‘云门吃的住的,都不及南华,恐你受不了这种苦。’予当时私自默忖道:‘我不是想出家么,为什么不乘此机会先去练习出家人的生活?’遂坚决要去。师云:‘也好,如果住不惯,我当送你出来。’居云门三月,上海来电促回,始匆匆拜别。老和尚果伴送至韶关,其不妄言类如是。

 

一、光复初期,路则到处坑陷汽车燃料,惟有木柴。由韶关至乳源八十华里,须四至五个钟头始达。途间时有劫车之事,惟对老和尚,则敬礼有加,不敢稍犯。予至是始明白老和尚伴送之意。车头司机台,颠播较弱,票价比普通稍昂。但老和尚每次往来,必与众僧杂坐车厢中。众虽苦劝,不听。老和尚躯干高昂,车敝路坏,头顶时与车顶相撞,致血流被面,勿顾。

 

一、民国三十七年春,老和尚忽患恶性疟疾,高烧不退。云门地居乡僻,医药不便,迁延月余,仍未复原。时南华将放戒,一再遣人,请老和尚主戒,均以病辞。时有安徽马居士,少曾留学日本,历居要职。系师在家弟子,此次率妻同受具戒。长沙张居士,湖南大学毕业,曾任财部稽核等职。三十未娶,亦受具戒。马张二人,前来云门,长跪不起,老和尚鉴其诚,始勉允之。自云门至南华,一百二十华里。时当春雨,处处积潦,必须左右蛇行,方得前进。老和尚大病之后,体力未复,长途远征,疲劳万分。迨至马坝,即不能支。时已夜分,极思稍憩。问言:‘此间有无僧寮?’众答曰:‘无。’师坐地不复能起立。众欲以椅畀之行,不许,并嘱众前行。马坝至南华,约十八华里,直至午夜,始达寺门。先是,老和尚屡促予与众人先去南华,予察知其意,乃答言:‘弟子愿侍老和尚同行。’师曰:‘我之行期无定,汝病体未复,应先去休养。’予曰:‘老和尚高龄,又当病后,理宜节劳,弟子当侍老和尚同去乳源乘车。’师曰:‘常住无钱,汝宜先自速往。’予曰:‘车费有限,弟子力能负荷,请不必以此为虑。’老和尚最后始曰:‘凡一日步行可达之处,依律不许乘坐舟车。如予坐车,何以令众。’予曰:‘老和尚体力衰弱,众所共见,仍以节劳为是。’师无语。次晨,不待众僧粥毕,已自负袱先行矣。

 

一、一日晨,予与数僧,侍老和尚同去马坝候车至韶关。将发,临时以肩舆畀予行,遍觅老和尚不得,问之侍者,言已先行有时矣。予急乘舆前进,行至三里许,见老和尚以洋伞贯包袱,肩负而行。予急下舆,拜于道左,请老和尚登舆。答曰:‘我脚力尚健,汝系病后,宜多节劳。’予曰:‘老和尚徒步,弟子乘舆,天地间安有此理?’师曰:‘我行脚已惯,汝不可与我比。’彼此谦让移时,无法解决。最后我请将包袱放在轿内,师亦不许。

 

一、予以时局急变,请老和尚同去台湾暂避。师叹曰:‘台湾我去过,男女杂居,有同尘俗,我去说不好,不说又不好。’予曰:‘香港何如?’师曰:‘五十步与百步之间耳!’

 

一、民国三十七年,南华春期放戒。马张二居士,屡促予同受具。自维羸弱,如不能持,反玷僧誉,故未敢与。又促予受菩萨戒。予曰:‘菩萨发心,处处为人,吾亦未违也。’二君请不已,始勉允之。当时所用,系梵网经菩萨戒本。内有数条,专为比丘菩萨僧受。居士应须回避,引礼师以予等跪久,命稍起休息。师不可,只得仍跪如前,迨老和尚迎请众圣毕,开始说戒,始命起去。岭南气候,农历四月,已极炎热,薄薄的夏布海青,夏布单裤,跪在高低不平的泥土上,为时约莫一小时又半,(礼诵时不算在内)而且必须竖起腰梗。稍现懈怠,引礼师就要说话,跪得两边膝盖,又酸又痛,不觉汗如雨下。

 

一、老和尚每遇说戒时,语气沉重,声泪俱下,听者莫不动容。尝谓:‘受戒容易守戒难,如能于千百人中,得一二持戒之人,正法即可久住,佛种即可不灭。’

 

一、予侍老和尚日浅,老和尚从未对予显过神通。但据一绍兴余居士(忘其名)语予:‘抗战时期,渠在离韶关十余里处,经营煤矿。以受时局影响,周转失灵,约计须有二十万元,方可渡过难关。但韶关僻处粤北,既无健全的金融机构可以通融救急,即私人少数商贷,亦谈不到。且其所负,皆系工资居多,即倒闭破产,亦无法了结。筹思再三,惟有自杀,方可不了了之。因久闻南华名胜,在此生死边缘间,思欲一鼓余勇,亲去礼拜,以了宿愿。’乃驾车前往,不意甫到山门,即有一僧迎前问曰:‘居士是否姓余?’答言:‘是。’僧云:‘老和尚命予相接,请去方丈室少休。’遂随之行,一面私自忖道:‘我之来此,事前既未通知,老和尚何以得知我来?’既抵丈室,老和尚即云:‘我有现款二十万元,预为修建南华之用。世乱年荒,存此恐多不便,拟暂放尊处,以便随时取用。’遂取款付余,余赖此款,得济难关。与予言时,犹感激不尽。予语余君:‘居士与虚公,必有宿世甚深因缘在,非今生偶然事也。’他如千余年之枯树,重发新枝,久竭之山泉,长流不息,皆为予所目睹者也。

 

一、老和尚语予:‘老年人参禅不宜,最好还是念佛。’云门每晚皆有坐香,亦殷殷以念佛相勖。其尤难能可贵者,南华重建工程落成,求一继任住持,久不可得,言下时以才难为叹。予曰:‘有清定师,黄埔军校毕业,随军入川,始行剃度,从能海大师学密,为入室弟子,现方宏法上海,戒行均可。’老和尚急曰:‘汝可约之来。’予曰:‘恐定师不能舍其所学。’答曰:‘无妨,南华偏殿甚多,只要不在主殿作密法即可。’予曰:‘不得能大师许可,清师仍不能来。’嗣得清师复函,固以未得海大师命,未有结果。从这二件事来看,老和尚虚怀若谷,只要与宏法利生有益,绝无世人门户之见,其人格伟大处类如是。

 

一、徐蚌会战,相继失利,乃决计来台。临行之日,老和尚亲送里许,站在高岗上,双目视予,兀立不去。予且行且回顾,向老和尚挥手,请其回寺,老和尚一如不见不闻,兀立注视如故。予不觉放声大哭,遂遥向老和尚叩头三拜,及至彼此不见人影时始已。老和尚其殆预知此为吾师弟二人今生最后之永别欤!到台以后,为老和尚安全计,仅通问一次,仍以不忘自己本分事相勖,老婆心切,其是之谓乎。乃者,师门厚恩,未报万一,而忽以寂灭闻,追维往事,不自知涕泪之滂沱矣。

 

岑学吕的一封公开信

 

自从香港工商日报于十二月九日登载了台湾通讯,一篇辩论‘虚云和尚年谱’后,香港的各界人士于两旬内,到山居来访问的,有五六十人;我对于无谓的争辩,本不拟答复,但外埠关心这件事的,纷纷投函询问者,亦已积至百余函;本港诸友好,我可以在口头上简单地说两句,但外埠的诸位关心者,我可没办法用口头答覆了!为了答谢外埠关心这件事的热心者,写这一封公开信!

 

虚云和尚出家人也,既出家,当守僧行:一、不复游俗姓家。二、不道自己年龄及身世事。三、口中不说人我是非得失等等。所以百年来无人知其年龄者,问之亦笑而不答。即学吕于庚寅年所编云门山志,亦误记为一百有六岁,(少记五岁)公见之亦不置辩也。(后年谱始更正之。)

 

及云门事变,师以重伤重病生死之际,始略述年龄事迹,侍者笔录时将旧经书一本拆散书于经页背面,然后照原样装订成书,与凌乱字纸二布袋,千辛万苦,运来香港,其惊惧情形,可想而知。学吕受命,费一年心力,为之编成法汇及年谱二种,以关津多阻,文字滋疑,不获呈师鉴定;复徇同门请,遽尔刊行,此民四十二癸巳作事也。一纸风行,数月即罄,乃将年谱刊行第二版。

 

当我编辑年谱之时,港中缺乏志书,无可查考。仅将寄来资料整理;其中有师在云南时代之各种文稿,碑志,与鼓山时代弟子所辑之虚云和尚事略。及南华时代照鼓山所刻之事略,增编若干,为和尚事迹。以上各项资料中,均有师之父玉堂公为泉州太守漳州府等字样,予遂依之编入年谱中,非我个人伪造也;所以云南时代之留偈记亦不更改。(我在南华时,知客师惟因正刊刻事迹,曾问虚云和尚其中有无错误?师答谓:‘我向来不阅看关于批评及赞扬我的文字,此次刊刻甚么事迹之类,是第十三次了,我不知他们说些什么’。)此师之戒行也。

 

翌年甲午,我在港福达友人家,见一本福建通志,询之系残本,仅四册,幸尚有一百十卷,内职官志载;知府  黄德峻

 

广东高要人  进士道光二十年任  徐耀  顺天宛平人  进士  道光廿七年任

 

后来又查明泉州府志,永春州志,自乾隆年间修纂之后,未续修过;故此我看通志后,乃急驰书询问虚云和尚,经数月后,得其第一复书,内言:‘云是生在泉州府署,父任何官职,无所了知,出家后,全抛俗事,更不复记。’云云,于是我更急函托我前在耒阳作客时之好友曾道声君,替我往湘乡一查,访到了虚云和尚的俗家,只妇孺数人,不知清楚;后来又访到乡局的老人,据说:萧玉堂长他二辈,未见过,但知道在外省做衙门的师爷,有一子已出家,数十年不得消息,更不知道虚云名字云云以此复我。

 

后来我有旧友是南京时同事刘蕃先生,四川巴县人,道过香港,来访我说:‘你编的虚云和尚年谱,我看过了,似有疑问;因为第一编永春州知州,我外祖父王光锷做过很久,当时我父亲随任;其幕中老夫子是湖南姓萧的,是否虚云和尚的父亲,不得而知了,你查查罢。’我愈堕五里雾中。

 

因此将第一版年谱拆开,分数十份,寄往上海友人,转寄江西,乃得收到。嗣得第二复书,即现影印在第三版首页之虚老人亲笔。我乃将签出处参考更正,遂于丁酉七月印行增订年谱第三版:增是增加后来的事迹,订是订正初版误记的一二事。

 

既有第三版订正本,则第一版的错误旧本,可以取消了;因为我们童时读第一本书所读之‘大学之道,在明明德。’亦有新旧本之分;我们所读的宋朝订正的新本,而错误的旧本,便废而不读了;因为朱注‘旧本颇有错简,今因程子所定,而更考经文,别为次序如左。’可见‘大学’一书原来亦有错误的。现暂将年谱事搁置不谈!

 

虚云和尚之年岁

 

次论及虚云和尚的年龄,云门事变以前,无人确知。至事变后,他不隐讳自己说出十九岁出家于福建鼓山涌泉寺,常开老人为之披剃,二十岁依妙莲和尚受具;是时有地有人为证明的。后若干年,曾在槟榔屿极乐寺送妙莲回国。其后民十八年己巳,鼓山两序大众,及全省官绅,欢迎他回任鼓山住持;倘使其出家年月,及所拜之师不确实,鼓山大众,未必肯欢迎他的,故此我以为年岁无甚出入。至于同戒录戒牒等事,还待调查。其实年岁多少,有什关系,一百二十岁都是要死的,即以释迦牟尼佛论,中国载籍,明明说他是周昭王二十六年甲寅四月八日生,至今应为二千九百余年,后来经佛图澄、鸠摩罗什等尊者东来,又经玄奘三藏等回国,又经历代祖师以及近代学者如章太炎,都不敢擅自改变;而最近数年,偏偏有南方小乘学者,在锡兰开会,主张‘定而不考’,硬说佛历二千五百几年,把释迦老子减了四五百岁,那又有甚关系呢!何况虚老和尚之仅一百二十岁耶!(日本以佛教立国,至今仍用旧佛历。)

 

现在我再录一段星岛晚报‘浮生夜谈’作者吴怀珍先生一段文,来结束以上二段文;吴先生的题目是:

 

学者应有新风度

 

阅报知道上月二十九日胡适博士在台湾大学所作学术讲演,因其中涉及最近去世的虚云和尚家世及年龄的可疑问题,曾一度引起台北佛教徒和胡博士在中央日报作过一次颇伤风雅的争辩。因而使我想起一个学者在这民主自由时代需要有一种新风度,——治学的重点要放在‘有益于人’上面,不可但求‘取信于己’而不惜‘伤害于人’。

 

胡博士为我国当代大学者,那是无疑的。他的治学态度严谨,当然也值得学者钦佩的。不论古今中外,其学问越大,声誉越高,他也越‘固执’,甚至也越‘武断’——为的是他只知‘忠于学理’和‘取信于己’;因而他只看见‘书本’上学问的一面,而‘实用’上另一面也是学问,却时常看不见了。

 

举此次他们所争辩的例来说,胡博士从许多典籍上考据,证明‘虚云和尚年谱’原版和三版所记载关于虚云和尚家世之不确,那是极有价值的;但他据此从而怀疑虚云和尚是道光庚子年出生。那就未免‘固执’,也有些‘武断’之嫌了。因为家世不确是一件事,而出生年月又是一件事。家世不确无非因其家人告知虚云时有意或无意的传讹或听错了,而儿子出生的年月,为父母的绝无有意捏造之理,而一个出家人更无此必要。而且照胡博士说理的态度看;‘所以我不能不说,这唯一的证据‘初版以至修改的三版’是很可疑的,那位唯一的证人(作者按;乃指虚云和尚本人)也是可疑的。他生在道光二十年,活了一百二十岁,是我不能相信的。’这似乎未免过于武断之嫌,也完全是‘取信于己’;而此种态度并不科学也不客观!因为如果照这样论断,那也可以根本否定有虚云和尚这个人了,岂是一个学者应有的态度?这难道也是科学的方法?关于虚云和尚的年龄,我也有一个佐证。当他任福州鼓山涌泉寺方丈时,先君虽非佛教徒,因研究禅宗佛理,曾偕清末福建省连江县籍举人刘孝恭,都与虚云和尚有往还。刘是我的先师。少时屡听先父先师言及老和尚长他们二十几岁。先君系道光丙寅年生,至今当为九十四岁,而虚云年谱所谓道光庚子生,正长先父二十六岁,在我,并没有什么‘不能相信’之处。

 

在这里我更重要的是要奉告所有的学者,需要建立一种新的风度,把治学的重点放在‘有益于人’上面,不要只管自己一时兴趣所至,尽管‘考据’,‘发明’,而不管所考据发明的‘伤害于人’。举例说,胡博士在答辩的文中也曾说过这话:‘老宗兄,这个问题关系一个人信仰的根据,我认为是人生最神圣的问题,我盼望你不要怪我写这两千多字的长信’。胡博士既然知道这是‘神圣问题’,又是‘个人信仰’,何必在公开讲演中有意论及,更何必因其家世不确而硬要不相信他的年龄,使许多佛教徒的信仰受了伤害呢?我虽非佛教徒,我却愿举胡博士之事,向今后的学者进此一言。

 

照文内所述,吴先生虽非佛教中人,但持论之公允,理路之清楚,足以代表一般人的意见。

 

虚云和尚之感化力

 

举世称为数百年罕见之大德虚云和尚,在物质上,如建寺庙种种事,现今尚存,已见年谱所载。我自从亲近他以来,觉他感化力之深,号召力之广,便细细留心观察他的言语举动;大体上言,与平常人无殊;所奇者,他个子颇高而瘦,从数十丈外远处望他,似觉更高,渐行近前,又似觉与平常一样,一奇也。我见他三十年,除倾谈之际,或时有打哈哈之外,他的面容从未有变过色,纵使说话之时,也是双目垂帘,向地面视不过六尺,从无瞪目视人的,二奇也。他所穿的衣服,不过几件,至少都在十年以上者,有人送他袍衣甚多,他都拿出来与人结缘,三伏暑天,但见他穿一件夹袍;我有次跟他游山,不过一二里路,他行走如飞,累我满头大汗,气喘力竭,而他著夹衣从容之至,额上并无一点汗,内衣当然亦不湿;他洗澡不多,换衣服亦数日一次,而身上并无一点难闻气味,三奇也。除此之外,一切饮食起居如常人,每日只洗脸一次,而洗面需半小时之久,举凡耳孔、鼻孔、发脚、颈项、都擦之甚久,吃饭时向不说话,向不答话,目不视人,吃饭就吃饭,有时宴客,一侍者坐身边,替客人送菜,他只举箸招呼客人;食时有客大声谈笑者,他只管吃饭,有时问他,他只有把头一点,仍旧吃饭,罢席后,始略作招呼。若在平时他一样过堂吃饭,有时饭冷羹残,他一样吃两大碗,未曾见过他拣饮择食,批评好丑,出家以后,持午百年(即过午不食)。有病亦然;历来有施主送他的好斋料,他都拿出来供众,向不设私食。

 

至于他待人接物,向来和颜悦色,平等行慈,见达富贵人,硕士名流,无知妇孺,甚至贩夫走卒,都是一样慈祥;有时闻著不入耳之言,碰著无理取闹之事,他转身向北面而行,不闻不见,绝无一句与人争论的。至其接见宾客,出家人,或自己弟子,如有向请法者,他必俯首沉吟,说给他一二语,听受者,便终身不忘!

 

即如我于日寇香江时返内地,过南华谒师座,他其初坚留我长住,我说出湖南先有约,他不话良久,太息曰:‘你搅了数十年,得个什么!得个什么!’我当时悚然,至今仍留脑际!渐渐始觉得他的感动力的伟大。所以他数十年来,出家的二众弟子,在家的二众弟子,皈依他的我说少些,至少亦有六七百万人,在家的二众中,有达官贵人,鸿儒淑女,外国牧师,以至三山五岳,四海英雄,绿林豪杰,偷鸡缚狗的,一切皆有;此六七百万人之中,自皈依他后,一经印证,难保其中无‘一宿觉’者,然大多数弟子自见过他后,只是如孺子恋母,时时有个虚云在脑海中,而不能忘者;有些道学更向上,有些改过做好人,有些发起菩提心,而尽力于救人,救国,总之都是向好一路走;未曾闻过虚云弟子有弑父,弑兄,杀人放火者。昔人所谓佛教能阴翊皇图,辅助政化,岂虚语哉!

 

我再补述虚老于云门事变之翌年癸巳:为弟子迎请入北京后;东南人士,请他往上海建法会,情形之热烈,世所少见,每日往玉佛寺候他者数万人,寺内寺外及马路上人如潮涌;每日定下午一时在大殿前见面,万千人望见师出,即伏地顶礼,师为说三皈依及开示数语而已。此次到上海所收皈依弟子,过百万人。八十余岁老居士蒋维乔高鹤年亲见师,并为文记之。师所收果金时币三亿余万,尽拨与四大名山八大名刹,及大小寺院二百五十六处为供养资;上海觉有情专刊十四卷第一期纪事甚详,此为全国皆知之事。

 

我对于编年谱之宗旨

 

虚云和尚年谱,当然与寻常年谱不同,因为他是老和尚,数百年来罕见之大德高僧,我要注重他出家以后的苦行修持,我要注重他禅功锻炼的经过,我要考究他经历艰险的情形,我要窥测他处常处变事事物物,及至到龙天推出,为世为人;如何以一穷和尚,在云南数年,而得到官民拥护;以后如何能建设大小寺院,而举重若轻;如何以湖南口音,而随处弘法,人皆领纳;如何数十年间,收容出家在家弟子千百万人;如何见过他老人家的,如孩儿恋母,永不乖离,如何他的说法开示,能指出佛心人心;如何他能对机而向每一个人说一两句话,即令人终身不忘;如何能教化弟子,使坏人变为好人,而有益于国家社会;凡此皆是年谱中最重要之记载。我以平凡笔墨,能写出再来菩萨十分之一,百分之一,我是心满意足了,因为他是不可思议之人物!其他不关于和尚之‘弘法利生’的事,我随随便便懒于考究了。如其不然轻重倒置,不去考查和尚弘法利生之事,而去替和尚‘查家宅’,替和尚的上代查‘爵秩全书’,即使查到虚云和尚不是姓萧的,萧玉堂是卖豆腐的,那有什么关系?倘更有深文些说:一事假则其余皆假,虚云和尚的事迹及年岁都是假的,全部书要不得,一把火烧了它罢,那更好极!深合佛旨!昔释迦佛说法四十九年,最后说‘我未尝说著一字’!又谓‘如来有法可说,即为谤佛’。倘真能到此境界,三藏十二部,皆是揩疮脓血纸,(如其未到此境界,漫说一言,入地狱如箭射)——敢吗?

 

我编虚云和尚年谱,本来是不敢担任的,但以危难中的师命,不敢不从,费一年心力,勉强成书,错误百出,自知不免,良以关山阻隔,欲考无从,故于一九五三年癸巳出版后,翌年甲午,自己查出错误多端,乃四出奔走,寻求更正资料,乃于一九五五年乙未查出:

 

一、泉州府志,永春州志,均于乾隆年间修纂后,未有续修过。

 

二、道光二十年,泉州府知府黄德峻,系广东高要人。

 

三、道光二十年知府系徐耀。

 

四、道光二十七年福宁府知府系庄受祺。

 

五、道光三十年之泉州府知府名字,‘福建通志’,‘新通志’,俱未列入。

 

六、永春州知州沈汝瀚,道光十六年任,知州王光锷,系巴县人,任期未详。

 

我得了以上种种资料,认为宝贵,更加注意搜寻;迨隔了一年,是一九五六年七月‘十’‘夜’。胡适之先生致詹励吾先生函,指出年谱错处,是在美国议院图书馆中觅出漳州府福宁府之前后任人名,并说明未见泉州府志。是胡适之在美国所见者祗漳州福宁二府志耳。詹先生接胡先生函后,即于七月廿五日钞胡函给我:我即复詹一函致谢,语甚客气,并请詹为我致意胡先生道仰企之忱。实系对能读书人的尊重,及对于已经成名读书人爱护之意,并不曾附带说明我已于一年前查出错处,及所得资料以自矜炫;盖欲学修持人之风度也。后我于一九五七年重订年谱为第三版;此次增订出版,并非受到胡适之先生所指示;因我所查出之上列一二三四五六,六条史科,均非适之先生函内所列有者也。

 

佐治  二尹

 

至于胡适之所指出谓‘佐治’‘二尹’等,都是虚假的。我因通志中都查不出萧玉堂名字,后从各方面所得是任幕府的,当然是佐治,而非印官,至‘二尹’称呼,费适之先生心,竟然找出一本新湘乡县志,于选举志中,将捐官大小衔名都查过,选举志虽有十卷之多,可见当时湘乡人物之盛。但以我推测其中总有漏洞;因为捐班分捐‘实官’和捐‘虚衔’两种;第一种捐‘实官’,是要费许多钱的,如捐一个‘知县’非数千两银不可,初捐‘候选知县’后,还有很多花样,如:‘单月候选’‘双月候选’,不论双单月候选,还要经过‘引见’‘分发’,始能到省候补。知县以下,尚须经‘王大臣验看’,才能分省。(惟从九品‘县属巡检司’之类,不论何省,都可报到。世俗称为‘飞天从九’)以上实官,当然可以登录在选举志中。第二种捐‘虚衔’的,只可冠带荣身:如果用九两六银,捐一个‘从九品’,都录在选举志中,恐百十倍有所不尽。(湘乡志我虽末曾见过,但如果连虚衔都登载,那就有问题了。)记得光绪中叶捐‘虚衔’例:

 

一、从九品及不能过科之‘监生’,捐银九两六钱,一经领照谒祖,本乡地保,便要改口称‘老爷’或‘相公’了。

 

二、如用一百二百两,可捐‘州同衔’‘通判衔’‘同知衔’,便可称‘二尹’‘司马’‘别驾’‘分府’了。

 

三、如用银三百余两,捐‘知府衔’,便可称‘太守’‘太尊’了。

 

四、如用银五百两,捐‘道衔’者,便可称‘观察’称‘大人’了。

 

一切称谓,与实官无异,不独口头如此,即书札往来,题扇写联,倘肯送一个礼给大人先生,求作寿诗寿文,或墓志碑铭之类,亦大笔淋漓称呼仅值三五百两之人物为‘太守’‘太尊’‘观察’‘大人’了;习俗如斯,恬不为怪,又从何处稽查其履历耶?

 

清中叶后的风气,大凡当督抚幕客的,他往来的人,都是司道之类,多捐个‘道衔’,顶子好看些;司道的幕客,都捐个‘知府衔’,州府的幕客,都捐个‘通判衔’,称为摇头大老爷,何以如此?因为即使实缺知县是七品官,见知府同知,都要递‘手本’,对上称‘太尊’或‘大老爷’自称‘卑职’,因为大他两级,自称‘卑职’,是甘心的。至于实缺‘通判’,只是六品官,大他一级,仍然要递‘手本’,称‘大老爷’,自称‘卑职’,自然有些不甘心了,所以称为摇头大老爷。萧主堂是否捐个摇头大老爷,或‘同知衔’之类,所以称呼上为‘二尹’,亦未尝不可。至‘佐治’二字,从官缺上言,自‘分府’‘分州’‘分县’‘县丞’‘巡检’‘典史’‘司理问’‘府照磨’‘府经历’等等,均可称‘佐治’。从幕僚上言,自‘奏折老夫子’以至‘刑名老夫子’‘钱谷老夫子’‘书启老夫子’‘朱墨师爷’‘教读师爷’都可以称‘佐治’。

 

须知省府县志局,虽是永久机关,而当修志时,必限年月,其组织为聘任总纂一人,分纂二或四人,探访若干人以总其事。无论何处于志书修成之日,总纂必不敢自谓无一事之偏差,采访者亦不敢自认无一人之遗漏。而后之读志者,反代他负责说:‘志书上所无者,即为虚假,也必定无是事,无是人’!如此读书,似有偏见。孟子所谓:‘尽信书,则不如无书也’。

 

结论  与人为善

 

虚云和尚于今年十月十三日(即夏历九月十二日),圆寂于江西永修县云居山真如禅寺;住世一百二十岁。噩耗所传,世界震动;举凡国内外佛教团体,大小寺院,佛教弟子与虚师门下之缁素,千百万众,以及世界各地,凡有中国佛教徒,及欧美各国曾皈依师之外国男女弟子,无不先后集会追思,及诵经礼忏,荐师上生。其沉痛哀悼,依恋热情为僧史所未见。当此千百万众,念虚师遗训:‘勤修戒定慧,息灭贪嗔痴。’以及‘正念正心,养成大无畏精神,人以度人度世’。正在迈步进行这一条光明大路之际,胡适先生以中国研究院院长地位,哲学考据学者权威,于十一月二十九日,在台湾作学术演讲时,提及最近圆寂之虚云和尚事,不采取新订三版新年谱,而硬指七年前之有一、二错误之旧年谱为口实,由怀疑以至不信,并牵及虚云和尚之年龄问题,‘一盘冷水’,向中国整个佛教徒及虚云弟子千百万众之善男信女兜头淋下!使举世震动;虽不能动摇信根深固之人,而中下根器,或瞠目结舌,或顿起怀疑;初机之士,信心未定者,更裹足不前;令千百万众在光明大道中,东张西望,使反宗教人士,拍手称快;而大多数无宗教信仰者,对张龄先生与适之先生之辩论,预定座位,等看好戏!一事之微,一言之肆,直召致佛教中千千万万人之悲怨,因赅果海,真不敢令我想像也。年谱出版,前后已经七年,而适之先生于此时此际,才拈出来公开讨论,岂时然后言哉,高深莫测矣!

 

至于胡适之先生之辩论文中!涉及学吕的话,似乎有些不客气,我谢谢适之先生赐教。

 

以学吕今日之地位言,当然是‘寻常百姓’,也实在是‘香港难民’;加上‘智识’两个字,我是不敢当的,第细数年华!恰行年八十,揽镜自照,已逾尺霜髯,老病荒山,形同废物,犹欲仰首伸眉,论列是非,早已自惭其不类矣;然伤心往事,回溯前尘,历历在目!

 

处此现状险恶世界中,倘使我们尚系皮下有血的人,应该不应该急起直追,去‘教世救人’;尚有余暇为和尚‘查家宅’,为未入流‘典史’翻旧案耶!噫!你试看:‘放开冷眼观棋局’,‘把定雄心听杵钟!’

 

我今后更应守‘无诤’之训,纵使再有人给我以任何‘毁’‘誉’我也更不敢再发一言。昔日文殊仗剑逐佛,佛言:‘止!止!我法妙难思’!

 

皮袋歌

虚云和尚 

 

皮袋歌,歌皮袋。空劫之前难名状。威音过后成挂碍。三百六十筋连体。八万四千毛孔在。分三才。合四大。撑天拄地何气概。知因果,辨时代。鉴古通今犹蒙昧。只因迷著幻形态。累父母。恋妻子。空逞无明留孽债。

 

皮袋歌。歌皮袋。饮酒食肉乱心性。纵欲贪欢终败坏。做官倚势欺凌人。买卖瞒心施狡狯。富贵骄奢能几时。贫穷凶险霎时败。妄分人我不平等。害物害生如草芥。每日思量贪嗔痴。沉沦邪僻归淘汰。杀盗淫妄肆意行。傲亲慢友分憎爱。呵风咒雨蔑神明。不知生死无聊赖。出牛胎。入马腹。改头换面谁歌哭。多造恶。不修福。浪死虚生徒碌碌。入三途。堕地狱。受苦遭辛为鬼畜。古圣贤。频饶舌。晨钟暮鼓动心曲。善恶业报最分明。唤醒世人离五浊。

 

皮袋歌。歌皮袋。有形若不为形累。幻质假名成对待。早日回心观自在。不贪名。不贪利。辞亲割爱游方外。不恋妻。不恋子。投入空门受佛戒。寻明师。求口诀。参禅打坐超三界。收视听。罢攀缘。从今不入红尘队。降伏六根绝思虑。无人无我无烦恼。不比俗人嗟薤露。衣遮体。食充饥。权支色身好因依。舍财宝。轻身命。如弃涕唾勿迟疑。持净戒。无瑕疵。玉洁冰清四威仪。骂不嗔。打不恨。难忍能忍忘讥嗤。没寒暑。无间断。始终如一念阿弥。不昏沉。不散乱。松柏青青后凋期。佛不疑。法不疑。了了闻见是良知。穿纸背。透牛皮。圆明一心莫差池。亦返源。亦解脱。还元返本天真儿。无不无。空非空。透露灵机妙难思。到这里。不冤枉。□地一声是了期。方才称。大丈夫。十号圆明万世师。咦。犹是那个壳漏子。十方世界现全身。善恶明明不差错。为何依假不修真。太极判。两仪分。心灵活泼转乾坤。帝王卿相前修定。贵贫穷亦夙因。有了生。必有死。人人晓得莫嚬呻。为妻财。为子禄。误了前程是贪嗔。为甚名。为甚利。虚度光阴十九春。千般万种不如意。熬煎在世遭艰迍。老到眼花须发白。一善难闻枉为人。日到月。月到岁。空嗟岁月如转轮。世间谁是长生者。不如归去礼慈云。或名山。或胜境。逍遥自在任游巡。无常迅速知不知。几句闲言敢奉闻。念弥陀。了生死。多多快活谁得似。学参禅。得宗旨。无限精神祇这是。清茶斋饭心不偷。二六时中为法喜。除人我。无彼此。冤亲平等忘誉毁。无挂碍。没辱耻。佛祖同心岂徒尔。世尊割爱上雪山。观音辞家为佛子。尧舜世。有巢许。闻让国。犹洗耳。张子房。刘诚意。也弃功名游山水。况末劫。甚艰苦。如何不悟古人比。纵无明。造十恶。费尽心机为世鄙。刀兵疠疫旱潦多。饥馑战争频频起。变怪屡闻妖孽生。地震海啸山崩圮。适当其际可奈何。多行不善前生里。事难如意落迷途。处贫遇患善心始。善心始。遁入空门礼法王。忏悔罪过增福祉。拜明师。求印证。了生脱死明心性。勘破无常即有常。修行大有径中径。圣贤劝世有明文。三藏经书尤当敬。沥心肠。披肝胆。奉劝世人应守正。莫当闲言不记心。大修行人必见性。速修行。猛精进。种下菩提是正因。九品莲生有佛证。弥陀接引到西方。放下皮袋超上乘。皮袋歌。请君听。

 

向胡适先生恭进一言

苏芬 

 

时英师兄:我近来因为忙于筹建慈中校舍事,以致所有写作都搁下笔;尽管各杂志社编辑先生或读者直接催稿,我都没有法子还这笔人情债,中心的确有无限的不安。自从胡适先生十一月廿九日在台大法学院讲演‘科学精神与科学方法’时,涉及虚云老和尚家世的讲词,又增加我不少的麻烦;有些读者要我为文驳斥,我只好一个‘怕司’打到张龄先生那里去,请他费心。十二月五日中央日报又登载了胡适先生一封给中央日报二千多字的长信,再考证虚云老和尚年谱疑义并答张龄先生。过了两周,没有反应,我以为苦海风波暂时可息;想不到一些读者又来信催促,并送来‘自由中国’所转载胡适先生给中央日报的信要我阅读,迫得我无法推辞,只好写一封信给你,作为我向胡适先恭进一言:

 

一、胡适先生是我北大的老师,他的治学精神大部份可以做我们的模范,不过他的精力浪费过多,实在是不经济的。曾记得顾孟余先生给我们讲经济学原理时,曾说:‘以最小的

劳费得最大的效果’,这才合乎经济原则。胡先生一生治学,就忽视了这个经济原则,例如考证红楼梦等小说,费时若干年,耗精不可计,所得的结果等于零。假如胡适先生把全副精力,集中研究佛学,不但中国哲学史大纲第二集早已杀青,就是三藏十二部经典也可以用科学的方法加以整理。如今我们想编一部中华,编了几年还没有成就,就是缺乏科学方法。

 

二、胡适先生得天独厚,不但身体好,精神足,而且家学渊博,如果尽心尽力在学问上做工夫,那媲美古圣先贤是很有希望的。可是六十几年的光阴过的真快,他不应该追求政治,不应该角逐官场,做了几年驻美大使,对国家既无法贡献,对自身却为害甚大。‘人生七十古来稀,前十年小,后十年老,算来只有五十年,一半又在夜里过了。’胡适先生如果珍惜这几句明言,应痛悔从前不该做大使,如今不该做院长。须知北大同学研究学问是一等人才,做官是二等人才,办外交是三等人才;何必弃一己之长而趋附一己之短呢?

 

三、孔子删‘春秋’,已经被删除的部份是不是要检来再读呢?如果不需要,那么,虚云老和尚第一版年谱,老早变成了废纸,为什么又拿来做考证的依据呢?胡适先生写给中央报二千多字的信,除龙头凤尾外,其余都是抄录新旧年谱及府志县志。这样浪费精力,实在是不值得的。

 

四、‘佐治’二字的意义,是佐治人员帮助主管官做事,例如中央研究院的院长是主治人员,而副院长以下以及雇员都是佐治人员;将来编国史的人,院长,副院长,及总干事,历史上提名,至于总干事以下的人名,恐怕就不能占领那浩大的篇幅了。萧玉堂不是院长,副院长,总干事之流,但他可当一名雇员,怎么能在府志县志上找出一个雇员的名字呢?

 

五、‘科举’二字,不一定是有‘功名’,如举人,副榜,贡生等等,那怕是一位老童生,只要是读书人,曾经参加考试,名落孙山,也可做一名小吏,都可叫做科举出身。满清末年,‘废科举,设学校。’是说废除科举制度,并不是废除举人等等。萧玉堂也许仅仅参加过科举考试,当然查不到他的姓名。

 

六、我认为胡适先生这种考证是不必要的,纵使考证确实,对于天下后世有什么裨益?胡适先生能考证我所编的‘虚云老和尚十难四十八奇’是真的呢?还是传奇呢?我以为考证这些倒是有意义的。例如猛虎皈依,枯梅复活,力移巨石,死而复苏等等,只要用科学的方法证明可能或不可能,那就算是科学进了一步;否则,我敢说,今天的科学还是幼稚得很;好像医学博士硬说‘舍利’是‘胆结石’,慈航法师肉身不坏,硬说是‘木乃伊’,真是笑话百出。

 

七、我今向胡适先生恭进一言,最好摆脱一切公职和应酬,闭关三年,专心阅藏,门上加上几十重锁,不接见任何消耗一己精力的人和物,把师母由美国接回来照料饮食,由关房小窗口上送进日常必需品。另外请印顺法师和李炳南居士做亲教师,每日讲解佛经二小时,讨论二小时。这样,我保证出关后必可大澈大悟,再也不会想做那费时失业无益的考证。孔子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五十岁时问礼于老聃,当时孔子以为天下人的学问没有比他更高更深的,所以见到老聃时不免现出一股骄气;后来老聃教训他:‘去子之骄气’,孔子豁然贯通焉。归来后对弟子们说:‘鱼吾知其能游,鸟吾知其能飞,惟老子其犹龙乎?’故孔子五十岁后,方得到知天命的境界。胡适先生如果肯下苦工夫,闭关三年,专阅典,必定能够用科学方法编出一部中华来。

 

八、胡适先生写了不少的关于佛学方面的文章,有的资料是根据炖煌石室的,有的资料是在外国图书馆找出的,独出心裁,加以辩证,这是值得钦敬效法的,不过因为胡适先生灵性,好像在那里钻牛角尖一样。假如闭关三年,再经明师指点,那七情六欲的云层就会一扫而空;那时‘真如’显现,就是自利利他的菩萨摩诃萨。

 

九、几年以前胡适先生由台返美,临行的前夕,曾写信给我,说:‘下次回国,要赴汐止,看看你们的静修院。’后来胡先生再度回国,先师慈航业已圆寂,指导无人,那一段因缘,顿成流水。今天我应读者之要求,聊向胡适先生贡献上面几句篘言,希望‘大胆的假设,小心的求证。’却不可‘大胆的求证,粗心的假设。’

 

十、上来几点意见,兼答读者的来书;不另致覆,请师兄方便披露。不多写了,顺颂编安!

 

弟 苏芬  敬上  十二月廿九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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