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潮随笔
(第一辑世说)
耕云先生讲述
‘禅是佛心’,是佛教诸宗共同的无价大宝,是佛法中唯一与外道不共的特点。诸宗大德行者行此,悟者悟此,证者证此,不二法门之义,端的在此,离此尽属盲修,多落魔外,故曰‘正法眼藏,涅槃妙心,实相无相’,亦曰‘人天眼目’。
若是地位菩萨,见说‘真如’绝不稀罕,何以故?纵是证得真如,也还是威音王前,那位无面目汉的儿孙,何况真如者如真而已,只是个‘如如不动,了了常知’。
不昧本心,只是正信佛徒的本色行履,悟尚未必,说证未免太远在,须知有向上的事始得。
若道不昧本心即是证悟,脚跟未著地在。如说不昧乡土,便算已到家,得否?佛法不可思议,躐等则不能幸及。
近世法门人才凋零,多半坏在‘佛法无多子’上,莫容易去好。‘佛法不是说的’,诚然诚然,但是应该知道,舍却方便,不得究竟,指虽非月,因指可以见月,若执指为月,便细数罗纹,谓人我见得清楚,岂非大谬?在文字上推敲问难,总见趁块,绝非狮子。
‘真如’的确是假名。‘如来即非如来’,一切尽属假名。‘一切无有真,不可见于真,若见于真者,是见尽非真’。‘实际理地,不立一尘’。‘此宗本无诤,诤即失道意’。
不慧虽非寒山,若伊欲作我弟子,我且嫌他钝根未允许在!不慧生平不敢开大口,不喜与人诤,不喜批评人,然亦未足证明是心虚、理亏,只是诸大菩萨犹示居学地,不慧何人,敢自诩‘无学’?惟于佛法则的然无可疑,若人以文字见我,误会将难免也。
从一九六七年七月起,不慧断续为海刊写了近廿万的戏论文字,自忖尚不至坏人眼目。文字虽拙笨,然皆一一发自自己体悟,绝无过头话,绝无名闻利养心,且夙有愿心:倘遇到个把聪明、伶俐的傻瓜蛋,绝不惜眉毛,助他绽开正眼,捣脱桶底,让他心死、口哑、耳聋、眼瞎去!
须知此事应是会的人,横说、竖说、顺说、逆说皆无过错,‘粗言及细语,咸归第一义’,合应于法得自在。未到家者,饶你天花乱坠,未开口前早合吃棒,何能抵它生死?那时便知懊悔已迟也。
不慧已十年不阅经论,佛法早已忘却,信笔乱涂,毫无道理。
东引八景
东引,位于闽之三都澳口,以其孤悬东海,风浪强劲,四周峭壁,旧无港湾,故向少良民而沦为海盗啸聚之所。
岛上旧有奇景多处,经人工点缀,共成‘东引八景’。予为业所牵,谪此二年又半,虽有‘爱别离’之苦,且喜奇景天成,每偷闲流连其间,竟忘身之所在,爰为述之,用导神游:
云阁观潮
岛之一角,海拔千尺,高峻淩云,中裂成涧,石级曲折,可通上下;峰顶有阁,额书‘忠义’,白云绕峰,阁若浮空。每届黄昏,海潮怒湃,冲激涧石,激成雾珠,夕阳斜映,幻出彩虹千万,一时蔚成奇观。余之‘观潮随笔’,每成于此。
燕巢梵唱
一峰临海,中空如筒,广可十丈,深达海底,钟乳怪石,环垂其间,海流迂回,波涛隐闻;北燕苦寒,冬辄来此,结伴营巢,深居简出,日临中天,争出飞鸣,伴以潮音,恍若梵唱。
老僧面壁
对峙一岛,名曰西引,有二奇石,鬼斧神工,一似老僧面壁,入那伽定;一为峭壁石屏,危岩天成,日夜遥瞻,恍若老僧面壁,令人钦念昔贤之精诚,奋出尘之壮志。
中流砥柱
东、西引间,突起巨礁,屹立狂涛,砥柱中流,若勇将当关,艨艟莫渡;似镇海宝杵,魑魅遁形。戍人睹此,每叹自然奇伟,益凛任重道远。
海现龙阙
岛之南隅,怪石林立,中有石门,宛若龙阙,秋夏之日,辄有柔云旋绕,时若游龙翻卷,时若战马飞驰,令人疑幻疑真;下有深潭,巨鳞隐约,雨后初霁,银尾斜飞,旭映成辉,迸射霞光万道。所谓‘仁者乐山,智者乐水’,洵不诬也。
絮回双珠
春、冬两季,岚气上蒸,回旋成云,缥缈峰腰,风戏絮卷,涌现双珠,流转欲去。登临峰顶,流云接履,彩虹依襟,恍如出尘。胥陶情佳境,养性圣地也。
烈女义坑
昔海疆不靖,盗匪啸聚,每掳少女,据石迫淫;中有淑女,幼熏书香,芝兰为质,冰玉其骨,嚼舌喷血,宁死不屈,义烈感天,疾风骤起,浪飞峰顶,殒石迸射,诸盗亡魂,悉遭击毙。至今巨石,隐留贞影,春秋佳日,岛民争祀,每有禳祷,如响斯应。傍有义坑,深不可测,相传良民,为盗所执,强逼入伙,抵死不从,碎身坑底,义魂甚众,碧波白骨,浩气长存,笔者敬之,加持施食,祈佛垂慈,拔济出苦。
太白天声
岛有灯塔,位最高峰,于海天茫茫际,启明导向,若太白金精。下有灵石,天然鼓形,每遇朔望,海涛拍击,声若雷鸣,铿锵激昂,如临战场,入耳令人热血沸腾!
荡气回肠的乐章,始于无闻,终于无闻。
激湍飞泻的瀑布,始于平静,终于平静。
缤纷绚烂的画轴,始于本素,终于本素。
词藻华丽的诗篇,始于无言,终于无言。
声威喧赫的权势,始于落寞,终于落寞。
慷慨悲歌的激情,始于漠然,终于漠然。
乃至波涛汹涌,骇浪掀天,狂飙怒啸,走石风沙,雷轰电掣,墨雨飞雹,地裂山崩,烈焰烁金,危疑震撼,风云诡谲……,都只是自然韵律中,十六分音符的短促变调,转眼依旧是晴空万里,海晏河清,一切归于平静。
宇宙与人生,只有平淡,才是真实而恒常的。此外,‘富贵风前烛,功名瓦上霜’,任你鹣鲽情深,义气干云,勋业彪炳,任侠豪情,都如同过眼云烟,梦幻泡影。只有淡泊宁静,才能于悠然自得中,陶然忘机,澄澈性灵,还我天真,拓开光风霁月襟怀,绽射皎洁无瑕光辉,坐看白云卷舒,鸢飞鱼跃。此种淡泊平怀,便是人生的真味。
余幼年即喜随长辈到寺院进香、礼拜。入学后,假日恒消磨于寺庙中,盖喜其宁静、庄严、肃穆而祥和耳。
犹忆某日随祖母张太夫人鉴德居士,访法华寺静融师太。至时师太静课未下,未敢惊扰,遂瞻仰金像及各种装饰。祖母因指幡上莲花图案曰:‘汝知否?何以佛寺均以莲花为图案’?
余率应曰:‘斯甚简单,岂非贵伊出污泥而不染耶’?
祖母笑而不言。诘之,始曰:‘错诚不错,义却未尽’。请为说,初但推言‘以后再说’。缠之不已,乃曰:‘莲生于藕,藕实生水下污泥中,此泥中藕身何以能生出莲花清绝出水?’应曰:‘不知’。曰:‘此端赖其心空耳。不然试植山芋于水下泥中看能生否?定知其必不能也。学佛人亦当如藕之空其心,始有心华发明之事,亦即生命升华之时。心不能空而学佛,直是南行却朝北,左之甚、谬之甚也!’
继谓:‘空心有何难?人自不肯耳。若肯空心,成佛有分。会否?即物显理,因理成事……’
语未毕。蓦闻静融师太笑道:‘昔时世尊拈花,今日居士说莲,南无妙法莲花经!’不知何时师太已伫立身后。
童年琐事,唯此记忆常新。至今犹恍若昨日事。
一种清新、隽永的情趣,乃吾人生活中,滋润心灵之源头活水。缺此,生活将陷于枯涩、黯晦而了无生趣。
晓雨初霁,晴空如洗,一院清秋,扫净尘垢,尤喜伦儿戏植之秋菊,蓓蕾绽放,新黄乍吐,秀丽绝伦,清新撩人。此际心灵感受之深度,确实非言能宣。忽忆渊明‘采菊东篱下’句,再四玩味,倍觉亲切。始知吾人于日常生活中,苟能少分与无心相应,则事事皆富新趣,物物普呈新机。非忘言者,不能得此趣;未得此趣者,忘言云乎哉?
若曰心净土净,未免镜痕转深。
有些人,认为宗教与科学之间,存有不能调和的矛盾,在同一个人的思想中,绝不可能同时接受宗教和科学。似乎宗教便是不科学,而科学就是一定反性灵。其实,这种看法既非当然,又非必然,事实上也并不尽然。如果因为哥白尼、苏格拉底诸学者之死,便认为宗教是反科学,反理性的,那是‘以偏概全’;倘使凭著大拜拜、拜火、拜物和跳神者的印象,认为宗教是不科学的,同样是‘选样误差’。此类权威崇拜的洋迷信,和原始残存的土迷信,自然通不过科学的抉择。而且那些也并非真正的宗教。真正的宗教,升华人的价值而不贬抑人的自尊;解脱人类心灵而不桎梏人的精神;有‘朝闻道夕死可矣’的肯决,无威胁、利诱等欺骗手段;是自由、平等、大慈大悲的,绝无赎罪、崇拜、信者得救的立场问题。科学家对此必善能抉择,也必不至于美丑不分,真伪不辨,一并扬弃。
科学的使命,在于探讨、发现、实证客观的法则,使之结合并服务于人生宗教的目的,在揭开万有的实(真)相,究明生命的本源,从勘破生、死、苦、乐的问题,进而证得生命的永恒──真常、真乐、真我、真净。
科学而无宗教,形同有用无体,犹如无根之木,无源之水,非仅无裨人类福祉,适足导致人性偏枯和人类的毁灭;宗教而不科学,显然是迷信而非智信,只能愚弄信徒,难期予人们以心灵救济。
故知科学与宗教,分之则缺而不圆,背之将自陷偏枯。只有赋予科学以慈悲救世精神,才能除其功利之弊,去其唯物之失,以发挥其建设性的功用,美化人生,庄严世界,必须要求宗教能通得过科学的鉴定,才能破除迷信,建立正信,启迪正觉。因此,唯有宗教与科学结合成一体的两面,合作而又分工,方能尽其真,成其善,全其美。亦方能有裨于大同理想之实现,人间净土之圆成。
翻译文字,除了信、达、雅而外,首先要审量其人作品是否能为自己接受。若自己尚不能接受,可见原文本身距离信、达、雅已是很远,是否值得费时、费力去译出、传播?这应该是优先考虑的问题。
谈到佛法,尽管它是‘不堕诸数’的,但却也并不轻视有关时、空,相关条件的‘时节因缘’问题。从这个角度看,其品质远比印度为高。善于品尝者,也必同意,虽然日本苹果最佳品种是由我国山东烟台移植,但在色、香、水份、轻脆、甜酸适度等条件上,较之原生地区逊甚多。这彷佛佛法到了日本就走了样了。诚然‘礼失’不妨‘求诸野’。唯就佛法来说。中华大乘佛法,远比移植于任何国家更为纯正;也更能突出信、愿、行、证的精神或特色。只是令人大惑不解的是:为甚么放著自己戒行谨严,解行精邃高僧大德的文章不登,偏要热衷于不三不四的东洋‘佛法’文字的翻译?而且不少学养很好的居士,所翻译出的文章,远不如他(她)自己写的纯正而有深度。实在令人大惑不解。
我订阅‘菩提树’杂志,将近二十年,最近看了几篇译文,几次摇首叹息。内有篇名‘祖师’的译文,许多地方,的确让一个具有正见的正信三宝弟子,有不忍卒读之苦。尤其二七三期‘祖师’一文的内容,读来令人有一字一泪的沉痛、悲愤。容或那些闻所未闻的叙说是有它‘考据’的基础,也总让人直觉的感受到所介绍的祖师,无论从那一角度看,都太不像位大师,更不像是中国人。所谓‘白阳世界’,似乎听来并不陌生,但可以肯定它绝非是诸佛主化的净土之一。如果从头到尾节引译文,未免太费‘海刊’篇幅。总之那是任何一位国内法师、正信居士都不屑顾、不忍读的文章。尽管未标出原著者为谁?敢信,除了‘日本居士僧’而外,那些名词,那些刻划,那些悟缘的强调,那些性格的描绘,在中国人或其他外国的同道来说,都是未曾梦见和不可思议的。
我之提出这个问题来讨论,也许是过分重视弘法刊物对读者的影响。但既非‘小题大作’,也绝非对任何人有意见。佛教徒可以不具足净功德,可以不辞入地狱,却不可以视‘如来家业’为不相干。故敢直率进言:请尽可能少费心力,毋再毫无选择的竞译日本变态了的佛法文字,则读者幸甚,佛法幸甚!倘笔者动机、知见偏而不正,合当生陷地狱。伏恳龙天护法,缁素大德为作证明。
谁都知道三武灭法,是佛法的严重挫折,却很少有人留意到在那时而道士祝发,时而和尚加冠的过程中,也给予了佛与道以触类旁通的机缘。奇怪的是一方面不少古德喜用道家的辞汇,另一方面又大意到指道家为印度自然外道之俦,岂无商榷之必要?
如果你同意道家自然的根本含义是:自者,自体、本身;然者,如是、如此。则道家之自然,显然是指原来如此──自己本来就是这样的。既然如此,道家以自然为道,有甚么不对?自然与法尔如此,有多少差别?倘谓自然即是冥然不动,亘古兀然,必是自然外道无疑,信乎‘言语不通非眷属’也。
不慧根性下劣且孽障独重,每羡二乘圣贤,一叶扁舟,独脱生死之洒脱俊逸,欲效常憾力实不逮。至于诸大菩萨混迹尘寰,或顺或逆,或隐或显,保任于种种治生之中,周旋于纵横捭阖之下,而能‘繁兴大用体无亏’,则岂只五体投地,真是心向往之矣。
自权生平失力处,辄在‘不平’、‘不直’,以怕吃亏故不曾占得丝毫便宜。苟能秉惠能大师‘心平’、‘行直’之训,何虑不能‘是非入手便判’,岂不省了多少心思,大大占了便宜?
如果说,‘性’是万有最初的原因和最终的事实,或者说,‘性’是一切生命的实质。显然,儒家说性,除了中庸一书差堪近似而外,与佛法‘见性成佛’的性,是有著极大的差别的,而见解之混乱和粗糙,已经到达危险的程度。其中最荒谬的,要算是孟子的学生告子了,除了仁内义外的主张,显示了他是个十足的‘存在决定意识’者而外,一句‘食、色,性也’!更是误人无数,害人不浅。
个别地说,水的属性是湿,火的属性是热,至随方而方,入圆则圆,无非是水的本能,岂可把‘决诸东方则东流……’‘水无有不下’当成水的本性?抑且水若只下不上,人类岂不个个要变成碱人?
火能熟食、燃物……等,也只是火的本能,难道火竟具有不胜缕述的性?如果说食与色是人的本性,那岂止是‘人之异于禽兽者,几希’?显然人性与兽性根本就没有区别了。
事实上,食与色的冲动,只是器官功能的反射,只是本能的要求,尚不堪称‘良能’,怎可把官能当作本性或人性?
这种兽性主义的谬说,二千多年来,一直是放僻邪侈者的‘口头禅’,登徒子的‘护身符’,饕餮汉的‘挡箭牌’,彷佛一句‘食、色,性也’!‘踰东墙而搂其处子’,成为理直气壮;而贪婪好色之徒,都是率性而行的达者,可以仰俯无愧怍地去干狗男女的勾当,岂有此理?宁非荒谬!
轻率立言,习焉不察,数典忘祖,积非成是之流毒百世,遗害无穷,实在可惧!
国术比赛的举办,很有意义,十分新鲜,却也招得不少见仁见智的议论。在下对此也不无感想,因忆‘五灯会元’载:
韩文公问大颠:‘弟子军州事繁,佛法省要处,乞师一语。’师良久。公罔测。时,三平为侍者,乃敲禅床三下。师曰:‘作么?’平曰:‘先以定动,后以智拔。’公乃曰:‘和尚门风高峻,弟子于侍者边得个入处。’
其实,岂只是国家大事必须谋定而动,一切事物,非定亦莫能成。
定、涵摄了一切功德和种种法则。它是存在的基础,正行的起点,创造的势能和力量的表征,而永与不惑、不忧、不惧者同在;反之,倘使丝毫愚昧、残忍、怯懦根性未净,便永远不能得定,永远不能拿稳重心──永远不能保持身心平衡。时时会心里忐忑,摇摇摆摆,而存在著失足自踣的倾向。
国术、生起于定中,功夫在定力。招式、技巧犹其余事。盖各派祖师所传授之武功,并非一招一式,比划揣摩而得,那是证入‘人天不二’,‘物我一如’甚深定境之后,自然迸发的超意识的律动。因此它虽以武术见重,实际上是融会了宇宙法则,自然规律,总摄了哲学、科学、心理、生理的最高形态。
尽管是支脉流注,门户众多,而源头不出少林、武当的一僧、一道。至于筋肉横练,莽牛气功,允称武功,实未足代表我中华武学。由此可知国术发生于定中,而成功在定力。爱好国术者,喜招式的形式,而忽略招式所由出,纵使是力敌万夫,也还只是但得皮毛,未得心髓,但得其形,未传其神。必须藉定功的熔铸,才有生命力的饱和,从而锲入游戏三昧。对敌之际,全无人我,举手投足,分毫不爽,凡有动作,全以对手行动之反射,无心制人,人亦终莫能制。
习太极者,小周天未成,毕竟搞不清楚什么叫做‘□’。充其量体察得个‘风’而已。宗少林者,如果未能经验到暖、动、顶、忍的定相,全同粗人,未窥祖师堂奥。定,不只是武学的灵魂,功力所至,超越常识的神通妙用,也都于此发生,更何况拳脚小技?
尽人皆知,近代禅宗泰斗虚云和尚,夙未习武,形如孤松野鹤,恍若弱不禁风,而于从缅运玉佛至滇时,竟轻而易举地移去数吨重的巨石,震慑住一群起心不良的恶汉。和尚何以有此神力?无他,定功精深而已。更何况他原是达摩祖师的嫡孙,岂无神功?只是向不重视,向不炫露罢了。
因此拳脚招式,只是禅定的‘副产品’,正像辗米厂里糠秕一样,它并非是目的物。
信笔至此,必须声明,笔者既非国术高手,也无意强作解人,只是按捺不住对国术比赛中,那些青年朋友的热诚期待,无保留的吐露出这些肝胆,甚愿爱好武术的朋友们,决心过一个阶段的独身习定的生活,不仅耐力增、反应快,敢保来年竞技场上,将以充分突出民族精神和气质,深厚定力与风采,而赢得举世倾心,庶几不负祖师深心,大弘中华国术。
读了汉克先生的‘中西医之间’,不仅颇有同感,自己有些话硬是不吐不快。
中医不科学吗?除非抹煞事实,歪曲历史,不了解而又不肯去了解它的人,才会说出这种主观、武断的话。如果人们可以把自己常识或知识以外的学术,一律说是不科学,那科学的涵义是什么呢?倘使科学二字只能显示主观的意义,这还成个什么话?
中医在学理上,远承周易哲理,而生理卫生之学,则溯源于黄帝以前。因此中医的脉、穴之道,精微神应,超出表像,至今‘先进’各国医学界,虽然惊于神效,争相钻研,迄今仍然消化不了。例如针灸一道,风靡全球。尽管古老的中国铜人图上所标的脉、穴部位、作用,他们闻所未闻,无法思议,但人家发现有效,便‘学以致用’,并没有听说诋为不科学。如果说用草根树皮为不科学,早先西医不也曾煮金鸡纳树皮给人治疟疾吗?又为什么把中医里的麻黄、甘草、肉桂、马前子、斑虱……列入西医药典,并且举世都在使用呢?中医从未反对西医采用针灸,西医又有什么理由禁止中医采用胶囊呢?日本的‘龙角散’不也是中西合璧吗?为什么不禁止它进口?
如果我们承认中华民族的繁衍绵延,并非没有条件,绝非侥天之幸,如果我们不抹煞‘伤寒论’的学术价值,以及以往瘟疫流行时,‘济众水’所发挥的宏效,显然中医一直都突出著实用主义的科学精神,未可蔑之为不科学。尤其中医具深厚的哲学基础,而贯注著王道精神,以知五味、辨五色、察五气、因五行,顺其生克之理,扶其君、相之正,导其生机之畅,而绝非于头痛医头而已。例如学童有患气喘者,西医除了用镇静、粘液稀释剂抑制敏感,强化呼吸系统的鱼肝油外,有没有更好的办法?若没有,那些药物影不影响儿童的课业?如果采用中药的川贝、杏仁,不但味美可口,而且绝无副作用,半月体重增加,面色红润,自然根本痊愈。胡氏兄弟的虎标药品不也风行遐迩吗?为什么不参考日本、韩国对‘皇汉医学’的尊重,偏要把中医窒息扼杀呢?当兹复兴中华文化运动全面推展之际,这难道不是在‘背道而驰’吗?
中华医学,由来有自,我们渴望早见其在制药之精炼,教育之改革,资格之严谨上收获显效,却不忍见中华国粹方在外国大行其道,竟因曲高和寡,在歧视、压制、排斥下,成为绝响。我并不是中医师,但总觉得:凡是对中华历史具有深厚情感的读书人,都不愿意见到国粹之一的中华医药,在我们眼前没落、消失。
‘天地一沙鸥’能继‘飘’以后,成为美国最畅销的新书,实为令人喜悦之现象。这证明人们并不耽著于刻画肉欲的桃色低级趣味,显示出多数人对精神自由与心灵解脱的向往和追求。
全书主要精神,在表达并坚持一种为向上而生活的意志,以及真、善、美的当下就是天堂、地狱与罪恶同在的观点或意境。在简洁、清新的格调中,闪烁著「人间净土’的灵光,也宣示了欣然以全生命追求‘绝对完美’的决心。虽然它的主角仅只是一只沙鸥(作者的自拟),而且文字与插图各半,但却更显出它风格的清新、脱俗,而惹人喜爱。
尽管它不是哲学著作,也没有系列的理论结构,以及对性命更深邃、圆满的看法,然而对紧张而又空虚,烦恼而又消沉的人群来说,它不失其为一种消除热恼的清凉剂。
就本体哲学来说,它不是心,不是物;本非造作,并无主宰。
它甚么都不是,要且一物也不缺。
不论说它是甚么,都失之于挂一漏万,而陷于僵化执著。
宇宙的本体只是个大化流行──一切由行中来,又向行中去;一切现象只是行的功能,并无个别的、永恒不变的实质。故行的创造功能,永远日新月异,生生不息,以其‘相’有‘实’无,故一行而衍为万殊,万殊归于一行;万有当体是行,行外别无一物。
就宇宙法则来说:‘至诚无息,无息则久,久则著’。反之,息而不行,必归幻灭。
宇宙间无量无边星海的纷然罗列,各个星系的运转井然──自转、公转不失其序,到物相最基本的原子,都在不息的运行。一旦原子中消失了运转不停的电子,则质子或中子也便同时消失,绝不能静止存在。因此在这行的宇宙,充满著行的生态,充沛著行的生机,绝无任何静止的事物──静止即是不存在。
‘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这说明‘天人合一’是中国人生哲学的特色。所谓‘至人法天’,便可说明宇宙法则与人生真谛乃一贯之道。这显示出‘行’是宇宙、人生唯一的真理──不二法门。
于此我们也可以灼然洞澈生命的实体,无古今,无方所,无定相,唯‘行’能显,唯‘行’能知。也说明‘行’是一切生命的素材,宇宙实体和创造的功能、体用的一元;宇宙唯行故‘其为物不二,则生物不测’;唯行故,‘行者常至,为者常成’;唯行故‘环起无尽’‘中间无间’;唯‘行’故,生死可以勘破,永恒可以把捉。
若有人发心阐述圣学,衍为‘唯行论’者,我将为之随喜,盖坚信此论出,三教融,大易彰,性空显。其破邪说,显真理,裨世道,正人心,励创造之功,拔颓废之习,将如立竿见影,其必‘放之四海而皆准,百世以俟圣人而不惑’,绝无疑问。
近时‘代沟’之说,甚嚣尘上,似颇忧吾人与下一代间,因时间之差距,存在有一道无法填补的鸿沟,甚而不只是包括了观点与生活感受,连带也影响到情感表达与维系。其实不论就中华文化的特质,伦理关系与社会结构,乃至时代背景来说,这都是不应该发生的。
因此‘代沟’一词,不只是不宜强调、渲染,而且大有商榷之必要。虽然青年人的通性为情感丰富,易冲动而缺乏韧性,富于理想,多浮幻不切实际,容易产生不满现实的情绪,导致忘我情怀的追求。此不过是与年龄相随之认识与理智深度的自然差距,自古皆然,事非今起,似不宜视为新的发现而特加强调。若谓现时美国邪痞所唱:‘我们是没有根的一代!我们是被遗忘的一代!’为整个时代青年人共同的心声,那岂止是以偏概全,简直是捧心效颦了。
概要言之,当前美国青年因为缺乏应得的情感慰藉,生活关顾,伦理轨范和思想的启发,所产生之孤独、自卑感受,空虚、失望心理,虽属青年人的幼稚病态,但也自有其个别的立国基础、文化特色、经济制度与社会背景诸因素,吾国岂其然乎?故区区深以为‘他山之石,可以攻错’固有所需,无病呻吟,有害无益。
诚然、科学是条理之学,系统之学,但最不当忽视者,科学更是实用之学,离开了实用,便很难肯定其意义或价值。因此自然科学、社会科学固然是科学,此外一切有用的发明或发现,以及任何学问和技术的专门研究,也都不可视之为不科学或非科学。因为科学不是哲学,它只有选择性,并不具排斥性。
就科学的自然分工型态──发展的事实来说,有理论科学与实用科学之分。前者如牛顿、爱因斯坦等,以发现宇宙的事实──全体或部分规律为主,并以之指导、开拓实用的范围;后者像瓦特、爱迪生等,则凭借试探、实验,使意念成为事实。虽然在科学发展的进程中,二者各有使命,同等重要,未宜偏废,但显而易见的是:前者只是发现或发明,后者才是真正的在创造。
我国的科学发展之所以落伍,其所以迄今尚未能迎头赶上,无他,病在重理论、轻实用而已。此不仅自古视创造为‘巧匠、淫技’,至今仍以乏理论基础的实用技术──如针灸、草药为不科学。至于学校教育,更罕有重视实习者,甚至实验室亦仅作陈列参观之用,遑言实习工厂?结合社会?殊不知诺贝尔本人只是藉多次实验发明了TNT,他并没有留下一条定律或定理。多产的大发明家爱迪生,为人类创造了一千三百多种崭新的生活工具,他本人既不具备足够的理论基础,也没有留下任何科学理论。尽管如此,请问有谁说他发明的电灯不科学?电话不科学?抑或电影、电报不科学?吾人倘肯进一步观察,当知获诺贝尔理论科学奖较多之国家,多非进步国家;得实用科学奖较多的国家则多属富强康乐的国家。但观美、德、日诸国,当知其富强胥赖重实际之实验主义,与夫技术发展之突出,以及实用教育的工厂学校一元化──理论与技术相结合,培养出之手脑并用的杰出工程师;基础扎实,技术精湛之大量技术师。
‘他山之石,可以攻错’。欲期科学由赶上而超前,当以端正科学观念,革新教育方法为起点。
虽然西洋文化早在四百多年以前,就已在酝酿蜕变,但它始终脱离不开十七世纪‘科学主义’的思想模式。因此谈到学术,便必须使用由天文学、数学产生的所谓‘科学的语言’。
十七世纪后,生物科学、心理科学的相继发达,西方的文明,愈益扬弃了希腊文化中的人文精神,因袭了罗马的‘古典主义’,而与希腊哲学的救世精神,完全背道而驰。现在已发展到由电脑来分析人、了解人、批判人,甚至是否定人的程度。因此,价值观念的动摇,人本主义的瓦解,乃是必然的结果。
在反人文精神的学术潮流下,今天的生物学家,已否定了人类祖先的‘灵长’地位,而与禽兽等观;所谓‘深度心理学’家,正企图用解剖的方法,在人的细胞中,鉴别出知、情、意的成分,而且认为人类的行为,只不过是从潜意识发出的万别千差冲动,既谈不到理性,也不比禽兽更诚实、坦白。天文学家从地球非宇宙中心,连带贬抑了人的宇宙地位;西方宗教的‘原罪’说,使每个人都成了待罪之身,只能俯首认罪,顶天立地则绝对不许。尤其是沙特(Sartre)和卡谬(Camus)等病态的‘存在主义’(Existentialism)的传播,正鼓荡著反传统、反权威、反现实的浪潮,而冲现出‘代沟’,出现了一群群的‘邪痞’。这种反人文精神文化逆流,不仅表现出了西方文化精神的堕落,显然它也大大的助长了西方文化另一逆流的渗透、扩张。
如果我们同意:思想的潮流常常成为战乱的主因,那么我人目击劫运正萌,岂可无动于衷?如斯则‘大乘佛法援外’;‘中华文化输出’,此其时矣!
有些人,把所谓‘存在主义’说成哲学;有人硬说王阳明是存在主义者;也有人把寒山、拾得跟存在主义扯在一起,这简直是荒天下之大唐。
实在说,所谓存在主义,只是极端个人自由主义加主观主义的别号,既不具备哲学的属性,它也根本不是哲学。充其量只不过是变态的主观主义的反常思想而已。
这种思想,反映在文学上,有沙特的小说,胡风的‘论写实主义文艺路线’可作代表。
在艺术上,从毕卡索的画、普里斯莱的歌,以及抽象派的其他作品上可以概见一斑。
在生活情操上,‘天体运动’者、‘邪痞’、纵欲主义者、裸奔……皆属之。表现在国际政坛者,‘雅尔达密约’就是一个典型事例,这些自然已无须多作解释。
至于王阳明学说,谁都会发现,阳明的思想和学问主张,充满了理性和价值观点,而且‘致良知’和‘究竟话头’,后者是本体与实践的溶融,而‘致良知’则是天人合一的实践。究竟话头是‘知行合一’的依据和提示,岂可误为主观的直觉。如果把服膺诚、正、修、齐、治、平阐发为四端,恪守四勿,践行四绝,敬天法祖,敦伦尽分的大儒,说成是存在主义者,毋乃不伦不类,简直荒谬绝伦。
说到寒山、拾得,那是典型出世主义者,虽然非禅,尚不至于沦为存在主义。
寄语推销存在主义的先生们,可以休矣!
虽然‘染’为众生同具,而‘乐’则为众生共企。顾‘乐’名虽不二,境界实千殊。其间有常、乐、我、净之涅槃至乐。孔、颜心斋体道之乐。绿满窗前,读书之乐。自反不缩,君子之乐。纵横捭阖,政客之乐。致君尧舜,政治家之乐。柳营笙歌,儒将之乐。求仁得仁,志士之乐。阿谀得宠,佞人之乐。徜徉山水,高士之乐。嗜痂逐臭,畸人之乐。蝇营狗苟,贱人之乐……。种种乐趣,实不胜举。性质虽异,表征则一──笑。
笑、是人类独有的表征。虽然不可以说不会笑就不是人,但只要是人就一定会笑,是可以肯定的。会而不笑,显然另有原因。笑,不只是乐的表征,它更能在不同的时间、空间显示出人们不同的修养、心理状况、好恶取舍、感受深度、性向和气质。因此,在表现的深度和性质上,便有著太大的差别,其间有:世尊拈花,迦叶微笑的会心微笑。英雄末路悲愤填膺,仰天椎心而泣血的悲笑。峰回路转,柳暗花明,绝处逢生,因祸得福的破涕为笑。目中无人,狂妄自大的不屑之笑、鄙夷之笑。豪侠之士,把酒倾谈,所见略同时,声振屋瓦的朗笑。达官权贵,阅览下属呈献不腆之仪时,常有的哂笑。债主临门,无计奈何时的苦笑。市侩面对顾客时的皮笑肉不笑。受到‘因风吹火’,幸灾乐祸小人,虚情假意慰问时的冷笑。天伦乐、庆丰收与胜利成功的欢笑。清客、走狗们,巧言令色的胁肩谄笑。夫子莞尔之笑。忍俊不禁之笑。哄堂、喷饭、捧腹大笑。口蜜腹剑,笑里藏刀的奸笑。少女的甜笑。荡妇的淫笑。女星的媚笑。孩子的傻笑。艳后的倾国倾城之笑……。
这些都反映了他们的气质、修养、境遇和人品。不管他们是真笑、假笑、冷笑、怒笑、甜笑、苦笑、欢笑、悲笑;也不管他们在顺境、逆境、仙境、绝境。在这苦、空、无常、无我、不净,众苦逼煎的五浊恶世,笑总比不笑好。而且只有笑,才能显示坚强、满足、淡泊、信心和无畏;只有笑、才能表达慈爱、关怀、同情与友谊;只有笑、才能滋润生机,感召祥和;也只有不忧、不惧开怀忘我的笑,才会迸裂心灵禁锢,驱散惨雾愁云,唤回信心、勇气,复我本有天聪。更何况笑是人类的‘专利’和‘特权’。
芸芸众生,独人会笑。诚如斯矣,君胡不笑?
于此文明进化一日千里,生活领域拓向太空之人定胜天伟大时代,原不应尚存有神权、宿命之倒车观念,而巫师、大相士、赛子平之辈,亦早应消声匿迹,改弦易帜,如无历史惰性,自馁心理与农业社会保守落伍心理的残存,竟使若辈白日活见鬼,睁眼说鬼话而生涯鼎盛,邪道大行,固不仅维系不坠而已。吾人对此殊足诧异,亦至感遗憾,虽则卜筮之道,深寓哲理,相命之术也渊源有自,惟逊至今时,早已面目全非,但知打口风、揣心理,信口雌黄,鬼话连篇,既无就业标准,亦无须营业执照,名号可以随意更换,地区可以今此明彼。若仅为生活骗人钱财,尚可原谅,无如财色兼骗,害命谋财,斯已构成对社会人群安全之威胁,宜为社会所共弃。此种人物所造成之迷信落伍现象,吾人无以名之,姑曰:进化逆差。
报载:某大学女生因相士谓其命中有水厄,遂遭其母禁止外出,该生屡作陈述,请求自由,为母所拒。气愤之下竟以死抗议。虽然其死也轻如鸿毛,然则孰令致之!顷闻其母悔恨交并,已陷精神分裂矣。
又:屏东魏老太太,听信算命胡言,硬将亲孙女送人做养女,未料所托非人,竟以稚龄沦入火坑。
尤为悲惨者,辄为台南蔡、胡一双热恋情侣,竟因八字不合遭双方家长坚决反对,苦求无效,最后双双殉情。近来轰动国际之钟某杀妻案之牺牲者──汤玉婉,亦系死于其母当初迷信相士胡言,以至误适非人,卒罹奇祸。
彼小儿女辈究有何辜,乃忍心置之死地?为人尊长者,如此颟顸、愚昧、无知、主观,良心能无愧怍?吾知汝等有生之日,皆含愧之时也。
最可耻者,乃为相命败类,天下啖饭之道正多,无本钱生意,亦不拘限看相算命;拾垃圾、捡废纸、送报、司阍皆足糊口,何事不可为,竟甘为鬼诡害命谋财,良知何在?斯诚所谓哀莫大于心死矣!顾司法、保安机关对彼等岂应不闻不问?且彼等行为之后果,语大,固已构成治罪条例;语小,亦已构成刑事现行犯,倘不亟施制裁,任听彼辈胡行妄作,人权云何?宁非全面革新之最大讽刺?警迷荡邪,此其时矣!
狂简,通俗地说,近似愣头青、苕通、半吊子……之类的人。
这种人、虽然不像假道学、真乡愿那样可恶;伪君子、真小人那样可鄙,而且他们并不缺乏正义感与责任心;有时,还能言人之所不敢言,为人之所不肯为。尽管是相当憨直得可爱,惜乎很难有建设性贡献。因为既已流于狂简,自然是理论多于实践,热情超越理智;抱负很大,而条件不足;冲劲颇有,惜后继乏力。形成粗而不细,浅而不深,浮而不实,为而不终,志大才拙,眼高手低的毛病。这些反映出狂简者虽不够成熟,却具有可塑性;虽欠缺深度,却喜气质纯朴,倘经名匠炉韝钳锤,加以淬砺琢磨,不难成为精金美玉。所以孔子倦游至陈,对他家乡的狂简小子,不仅是怀念,而且也寄予了很高的兴趣、很大的期望,慨叹地说:‘归与!归与!吾党之小子狂简,斐然成章,不知所以裁之!’
孔子回到鲁国的后期教育,所造就的高足,像子游、子夏、有子、曾子、子张……等,未必不是夫子所指的狂简小子。故知狂简尚不足忧,可怕的是狂而且妄,简而又陋,那就不堪造就了。
若问‘读书之乐乐何如?’这的确很难形容,任令‘绿满窗前草不除’,则未免懒散。
虽然如此,上下古今,非书莫通;圣人之道,非书难明。故殷仲堪云:‘三日不读道德经,便觉舌本闲僵。’黄庭坚也说:‘三日不读书,便觉语言无味,面目可憎。’这就太严重了,但无论如何,读好书总是一种享受。拿破仑统帅大军,横扫欧陆之际,每天也要读一篇卢梭的‘忏悔录’。他说若不尔者,智虑不能活泼,天聪近似闭塞,生活固然枯槁,战争也没有了诗意。文信国羁身囹圄,犹自‘风檐展书读,古道照颜色。’
故不论造次颠沛,总不能不读书,尤不能不读好书也。
今有反对精神自由的唯物功利主义者,任意扩张其言论自由,逊至不知为知,以非为是,大似著魔发狂,还同疯狗乱狺。春秋时有狂人田驷者,颇类似之。
‘古事今谈’载:田驷为春秋时有名的狂士,大言不惭,傲视诸侯。一次访问邹国,因折辱公庭,引起邹君盛怒,下令搜捕,欲置之死地。田驷大惧,往投惠施私宅,请求庇护。
惠子因往见邹君说:‘现在有一人觐见主公,故意闭著一只眼睛,表示轻视与不恭。你将怎样?’‘我将杀了他!’邹君斩钉截铁地说。‘那么如果是一个瞎子闭著两只眼睛呢?’‘我倒可以原谅他。’‘为什么呢?’‘因为他根本是一个瞎子,不得不闭著眼睛呀!’惠子说:‘那么,请你赦免狂人田驷的死罪吧。’邹君说:‘谁来说情,我都不能赦免他,因为他欺我太甚了。’惠子说:‘田驷东欺齐侯,南欺荆王,为有名的狂放之士,事实上也就等于是个瞎子。对于这样的人,你为什么又不原谅他呢?’邹君不言。田驷竟因此而获免。
其实像这种不盲于目,而盲于心的狂人,古既有之,今时尤甚。此辈望月而喘,睹日而吠,目之为‘睁眼瞎’,谁曰不宜?
龙、为四灵之长。它象征著力量、神秘、高贵与威严,而成为东方帝王的标志。
‘史记’载:汉高祖为母吕媪夜宿田间与龙交媾所生。身为帝王竟不惜上辱先人,自居杂种而与龙攀关系,则龙的地位之崇高,可想而知。
顾事实上龙之有无,乃至形状、能力如何?迄今仍然是一个谜。虽然‘易经’上也说是‘云从龙’,实际上人们隐约彷佛所见的是云而非龙。俗称之‘龙吸水’,那也不过是超低气压所形成之高离心力风涡,因为吸收并浓缩了云层,且吸水上升,遥望俨然一不见首尾之活动巨怪,乃产生疑似的错觉,如果说真有龙,那也只是如上古恐龙类的爬虫而已,谈不到有啥神秘。
此外现存于原始森林沼泽地区之变色龙,无非是特大号装甲四脚蛇。非洲也有大型短角蜥蜴。而东海每现十数丈长大海蟒,亦有人误指为龙者。
总之:深山、海洋,深邃莫测,庞然大物,每有人见。但无论如何无物能驾乎人类之上──人为万物之灵,则应该是绝无疑问的。
重庆古称渝州。虽有山城之名,其实除丘陵起伏外,论高处唯有浮图关而已。
据府志载:‘浮图关为嘉陵、扬子两水流相汇最近之地,为争重庆者所必争,守重庆者所必守。’观其襟带双流,壁峭岩矗,虽非夸大之辞,然其得享盛名,则应归之于关上之夜雨寺。
府志载:夜雨寺,昔年壁间有青石,虽亢旱经月,尤津津涵润,若夜雨者然。寺初建于唐朝,后经整修,七级浮图及壁间青石,早毁于兵荒马乱,石碑仍多留存,观其缔建规范之巨集,早年应是著名丛林。所谓‘巴山夜雨’典盖在此。故凡到重庆者,莫不争登浮图关,暮宿夜雨寺,藉能领略一些诗情画意。
唐朝李商隐有‘夜雨寄北’诗:‘君问归期未有期,巴山夜雨涨秋池;何当共翦西窗烛,却话巴山夜雨时。’当作于此。
川人每詈素行卑鄙,作风恶劣者曰:‘乌教!’至其含义为何?则詈者如斯詈,闻者如斯闻而已,虽皆知非褒语,然殊少见有深究其义者。此亦习焉不察一例也。
初曾请教上清寺寄沤上人,承告以:‘乌教者,巫教之讹也。以其媚神祀鬼,邪术蛊人,一如落后民族之巫师,却又有近似教团之组织,故姑称之为巫教。此巫非彼乌也。’颇然之。嗣以投效远征军第一兵站分监部,得漫游康藏,幸识普达上师,始悉乌教也者,乌而兼巫也。上师云:乌教乃秘密教之末流。莲花生大士初以红教弘化康藏,嗣以时久律弛,乃有宗喀巴大师之改革密宗,创立黄教。其间坚持红教教法者有之;白衣立教如居士林者有之;折中组织花教者有之,而乌教则为重术背律,媚神弄鬼,密宗叛徒的组合,且衣物、器具乃至坛场皆黑色是尚,所供神像亦不例外,故人习称之为乌教。非自立之名称也。迄今川康虽尚有其残余,然教团组织早已不存在。盖其舍本逐末,背真取邪,装神弄鬼,久为众人所共弃。宜其凋零灭绝也。
(注:秘密之教,乃诸佛亲传。立教特色,端在授学者以秘密之钥,俾得如法开启秘密法藏。虽然衣珠原属己有,若不如法发现、取得,仍同贫人之子;一旦取得却又是本来家珍,本来未失,本无所得。故曰:‘虽然旧时闲田地,一度赢来方甘休!’吃紧处端在莫以把玩钥匙为满足。)
少林寺位中岳西峰,少室北麓。少室拱前,五老卫后,崖迭泉冽,巨柏环拥,气象雍穆,胜地天然。初建于魏太和二十年。隋文帝曾改名陟岵寺,唐复名少林。
达摩大师佩印西来,曾在此面壁九年,以待神光,密付心印,一华五叶,由兹开敷。寺内佛像多有千年以上者,前后各殿,墙壁嵌碑甚多,惜唐以前者,因年久风化,已渐模糊。
寺东有巨槐二株,相传为六祖以钵盂自广东盛来移植者。其花芳香,治痔疾及坐板疮神效。
寺右有面壁石,白质墨纹,呈西僧形,隆准虬髯,彷佛初祖。
此外如汤王庙、东白寺、少室阙等名胜古迹尚多。
昔时航海与渔业,尚未发达,向海洋讨生活者,恒以生命为赌注,与惊涛骇浪搏斗。途中或遇风暴,固是十九不能幸免;纵是风平浪静,亦不免四顾沧茫,令人倍感空虚无依。故旧式船尾,均设有神位,供奉神祇。东南沿海则以妈祖信徒最广,香火最盛,其宫、庙之多,建筑之伟,远胜余神多多。甚而远至中南半岛、南洋群岛诸国、乃至日、韩、菲诸邦,亦有迎奉供养者,诚威灵显赫,遐迩共仰也。神而享此福报,必非无由。然其因缘如何,言者总是牵强附会,迄无定说。不慧因戍海岛因缘,得识避秦来引之一沤老人。老人籍闽之霞蒲,有道长者也。偶于闲谈间,为余话妈祖事迹甚详。谨记概略如左。
妈祖姓林,默娘其名,福建莆田人,父官巡检,世代笃信观世音菩萨。生于宋建隆元年三月二十三日,乳名九娘,因自幼娴静寡言,故以默娘名之。少时聪慧颖悟,异常人,读书过目成诵,尤喜研读佛经。稍长,皈依大悲庵净光上人,循其所愿,授以度母观音本尊及秽迹金刚诸密法,并为专说大乘要义,授三昧耶最上戒。未几修得神通,每为邑人驱邪愈病,众咸目为神人,而救溺、导航、解海上危难,功德尤大。
据云:每值大风雨夜,辄以真言加持灯笼,悬之海滨,风雨不能熄,且光烛海上百里,归舟赖以知途觅归,其余慈悲济度事迹甚多,不胜枚举。或以其未能掩迹,每显神通,故年仅二十六,侍亲寿终后即辞世。
默娘童贞修法,终生未嫁,独惜住世时短耳。逝时,远近闻耗悲痛如丧其亲,争相出金为之祠。嗣后航海者遇难时呼祷,辄能化险为夷,灵感如响斯应。
宋、元、明、清历朝帝王皆有封号,至乾隆始尊为天上圣母,下诏有司春秋祭祀。其感应事迹,散见于历朝史籍,不赘。
基于一种‘习焉不察’之知识惰性,对于‘权术’一词,多数人常存有传统性的误解。甚而竟视之为代表虚伪、狡诈、阴谋、罪孽的标志。
究实而言,所谓‘权术’也者,只不过是掌握权力者,或负国事者,秤量人才的一种方法、技术或艺术而已。充其量亦无非稍嫌其功利主义色彩,岂可与诈术、诡道等量齐观?须知‘知人不易,人不易知’,而知人又为得人与善任之基础。能得人矣,天下更有何物不得。故苟能善于权衡出一个人的特质与长才而器使之,堪称已尽忠诚谋国,或公忠之能事。此唯廓然大公之圣贤能之,岂官僚政客所能妄冀?盖天下事莫不因人而产生,一切问题亦无不赖人以解决(月球宁静海永不会发生任何问题)。
掌握了人才,便掌握了人心;能掌握人心,则‘仁者无敌’矣!更有何疑?故权衡人才(知人)之艺术,圣人亦尝重之。不见孔子道:‘君子远使求之而观其忠。烦使之而观其能。猝然问之而观其智。急与之期而观其信。委之以财而观其廉。告之以危而观其节’。
王阳明亦曾言:‘躁于其心者,其动妄。荡于其心者,其视浮。忽于其心者,其貌惰。傲于其心者,其色矜。’
此外,姜子牙八证法,诸葛亮七道法,黄石公六守法,皆名权术,亦皆属知人方法。则‘权术’也者,果恶哉?
当励行行政革新,知人善任益为重要之际,爰录四法于左,聊供参考:
一、姜太公八证法:
(一)问之以言,以观其诈。(二)穷之以辞,以观其变。(三)与之以间,以观其识。(四)明白显问,以观其德。(五)使之以财,以观其廉。(六)试之以色,以观其贞。(七)告之以难,以观其勇。(八)醉之以酒,以观其态。
二、诸葛亮七道法:
(一)问之以是非,而观其志。(二)穷之以词辩,而观其变。(三)咨之以计谋,而观其识。(四)告之以祸,而观其勇。(五)醉之以酒,而观其性。(六)临之以利,而观其廉。(七)期之以事,而观其信。
三、黄石公六守法:
(一)富之而观其无犯,仁也。(二)贵之而观其无骄,义也。(三)付之而观其无转,忠也。(四)使之而观其无隐,信也。(五)危之而观其无恐,勇也。(六)事之而观其无穷,谋也。
四、七害法:
(一)无智略权谋,而重赏爵之,故强勇轻侥幸于外,谨勿重用。(二)有名无实,出入异言,掩扬善恶,进退为巧,谨勿与谋。(三)朴其身躬,恶其衣服,语无为以求名,言无教以求利,此伪人也,谨勿近。(四)奇其冠带,伟其衣服,博闻辩词,虚论高议,以为容美,穷屋静处而诽时俗,此奸人也,谨勿宠。(五)谗佞苟得以求官爵,果轻死以贪禄秩,不图大事,贪利而动,以高谈虚论,论于长官,谨勿使。(六)伪技巧华饰,而劳民伤财者,必禁。(七)伪方异技,卜筮左道,不祥之言,幻惑良民者,必止之。
总之,能知人善任,则谋国之道毕矣。顾人才涵义虽非一端,而万物皆以坚贞是尚,光热是求;此钻石之所以可珍,白金之所以可贵者也。至于人才,则不仅应以血忱风骨为首要,尤应重视生命光辉与热力之强度。惟光强者常非目力可睹,热高者每积蕴乎心田(亦犹内燃机然,内燃故动力充沛。)故勤察、广访,并屡试以鉴定之,为抡才之起点。
古人抡才,率从人本出发,故访求、荐拔必以突出人性价值为前提──人格尊严为基础。易言之,乃就人而衡才,非因才而重人。故苟不具备做人必需的品质,其才不屑道也。盖人而无才,犹无害乎其为人;才而非人,抑何贵乎其有才?此所以鬼才、苟才、奴才……之目为贱丈夫者也。
三代禅让,风格早标;孝、廉、方、正,人品是尚,宜乎国康泰而民安绥。逊至隋、唐以后,重治术而轻王道,历代君王,皆视血亲子民为奴婢、刍狗,而以文章羁麋天下士,重文藻、轻德行,至于良心、血性、肝胆、骨气更毋论矣。欲其德称才、质若文,可得乎?此所以‘人才’辈出,而世风益下,国势愈衰也。
台省夏末秋初盛产杨桃,色淡味雅,允为佳果。杨桃初名洋桃,谓其来自南洋也。广东珠江南岸所产杨桃,色深黄而泛红晕,汁浓肉厚,香甘倍逾台省所产,堪称杨桃中之隽品。
杨桃输入我国甚早,晋人稽含记以‘大如木瓜,黄色、皮肉脆软,味稍酸,上有五棱如刻出……以蜜渍之,其酢而美,出南海。’苏东坡诗亦有‘恣倾白蜜收五棱’之句,可见此物最宜加工。鲜食以色呈深黄为宜,青者含果酸过多,食之损胃。加工蜜饯,则以浅绿、淡黄较佳,以其皮薄味浓故也。
杨桃含大量维他命C及葡萄糖等养分,其特有之酸质及细分子矿物质,对人身而言,有溶解粘液、抑制过敏作用。故鲜杨桃去角后,横切片加盐(适量),煎水当茶,可愈气喘。
所谓民族文化,具体而言,即某一民族之共同生活特色是也。若然,则‘竹’之一物,与我中华文化渊源特深。以文字工具言,‘竹简’乃继甲骨文后进步产物。孔子读易‘韦编三绝’即属竹简。
秦、蒙恬造笔,固以竹为管,而蔡伦造纸──尤其高级纸之主要原料亦为竹。至若文人画竹,寓意于‘高风劲节’;每以此比拟君子,端取其虚心多节。岁寒三友,风骨凛冽;松竹梅兰,雅淡君子。
旧时世家多喜植竹,谓能发家、兴旺,或在嘉其家族繁延而融熙友爱欤?
他如食用亦不能缺竹。早期之‘箪食’固是以竹筒盛饭,而大陆之竹筒饭、竹筒酒、粽子、竹茹、淡竹叶、竹盘、竹筷等不可胜计。
在居住方面,南方多竹楼,迄今竹席、竹床、竹椅、竹帘等仍占手工艺出口之大宗。
特应一提者,辄为竹笋,品种之多,烹调法之各擅胜场,令人叹为观止。昔时有人以之作为消滞清肠食物,每收奇效,今人则喜凭直觉,谓其仅含纤维素,碳水化合物,缺乏营养成分。实则鲜嫩者含大量戊种维生素,对促进代谢,软化血管,抗阻衰老,功效甚宏。
四川西部所产熊猫,即专以竹叶为食物,秀丽温柔,净洁洒脱,举世目为珍兽。
古今咏竹诗篇甚多,最早者为见于诗经之绿竹篇,此不赘举。最后值得一提者,竹与我佛教因缘特深,姑不论‘紫竹林中观自在’,大陆诸大院寺植竹无不以‘顷’计,举凡用具、副食、厕内无不赖之。至于诸种乐器,材料虽有八种之多,实际主乐器如笙、管、笛、箫等皆以竹为之。
吾人敢断言:微竹、中华文化将褪失华彩,吾人生活将陷入庸俗,料必无人苛责。
茶,为山茶科之常绿灌木,叶椭圆,边沿呈锯齿形,其叶经加工可为饮料。茶叶之主成分为维他命C、B、咖啡因……故功能提神醒脑,除瘴去湿,并能预防坏血病及防止老人黑瘢(又称寿瘢);惟须中品以上者,乃具上述功效,若是暮春所采之粗茶,或发酵后之红茶,则仅含单宁酸等物质,饮之有害无益。
茶中上品,乃采于初春嫩叶加工者,如雨前、谷雨等是。茶中极品应推冻顶毛尖及雀舌,盖不仅色嫩味馥,且营养价值特高──含维他命A、B、C、E,故功能明目清心,消痞除滞,生津驻颜,非臆说也。
他如杭州制之龙井、福建之武夷、安徽之大方、瓜片、云南之陀茶等,皆属佳品。总之,茶叶产于高山、悬崖者最好;原料越嫩则愈佳。传统之制法,较机器加工者味正。
至于沏茶方法:水之选择、茶具优劣、品质鉴定,则属专门学问,不敢妄议。惟西藏人之饮用奶茶,英国航海者之饮用清茶,确能收防止坏血病(维他命C缺乏症)与除滞去瘴之效,则史实斑斑,乃无可置疑者。
目前国人饮茶已不讲究,茶道似失传已久,唯邻邦日本尚能承接余绪,饮茶同好,曷礼失求诸野?
近代禅宗巨匠虚云大师,对整个佛教的贡献,是举世皆知的,不敢在此饶舌,盖恐挂一漏万也。仅就他老人家对祖庭──韶关南华寺,竭力维护的事实,也说得上是劳苦功高的。
民国二十四年,首先修复曹溪旧道。二十五年重建大雄宝殿。二十六年重修山门。二十七年修建宝林门、香积厨、斋堂、客堂、伽蓝殿、钟楼等。二十八年重建鼓楼、修葺祖殿……因此南华寺才能恢复它的庄严壮丽。
祖殿六祖座旁有一金发神像,相传系六祖侍者,名灵通,众称之为二老爷。据说是六祖开山时收服之蛟龙精,后为六祖护法,甘作侍者。宋时杭州之济癫僧,即为其转世云云。显然穿凿附会,姑妄听之而已。
侍者嗜酒,施主为设酒亭,凡酒缸、杯、箸等酒具一应俱全。据说酒在缸中隔宿即味淡如水。因为酒是五戒之一,看来实在不雅,以往虽曾有过几次撤除之举,可是每次都有不好的结果,相延下来,再也无人敢动。
虚公来主南华,力除旧习,撤其酒器,并为说偈曰:
侍者有德曰灵通,誓辅祖庭众所尊;人多讹传师好酒,师率千佛无此风。
想是佞恶窃尊誉,嫁罪自饰将无同,今为拈出雪此耻,长伸两手振吾宗。
经虚公谆谆教化,长久趣剧,竟尔结束。此亦盛德感格一例耳。
潜伏在人类意识深处的贪婪、残忍、怯懦、愚昧等原始的遗传,不只是构成了人性的弱点,同时也种下了人类毁灭的因数。如果人类不肯澈底觉醒,不肯拔掉这与禽兽共有的劣根性,最后终必会让自己的罪孽毁灭掉自己。
人类普遍常见的贪婪,残忍行为,莫过于为恣口腹之欲而屠杀动物,这种愚昧残忍的行为,已充分暴露了贪嗔痴的全分,破坏了升华人性所必需的恻隐和不忍的仁爱精神,种下了仇恨的种子。岂知众生的赋形虽别,生命的本质相同。
基于‘众生皆有佛性’之义,杀生何殊杀害因中佛?亦何异乎自相残杀?虽然佛性不可坏,而因果岂能逃?此所以古德有‘欲知世上刀兵劫,但听屠门夜半声’之当头棒喝。况人为万物之灵,理当参赞化育,以成天地大德,今竟如兽相噬,岂非自戕性灵?须知禽兽亦有显德;故鸦知反哺、羊能跪乳、马不乱伦、牛任耕作、蛇感恩献珠相报、犬守义不弃家贫。且昔有黑驴鸣冤、黄狗告状义行。今复有海龟拯救菲律宾妇人维拉内瓦,举世腾传之新闻。
姑不论‘食肉者鄙’‘食肉无智’,仅就卫生观点来谈,肉食含毒,素食长寿,早经科学证明。因此、为了培养福田,为了人类福祉,亟应自行劝他,倡导戒杀食素,爱护动物,庶可由保我子孙黎民,进而消弥人类劫运。
勤与俭乃人类生活之美德,福寿康宁之资粮,亦为成德立业之根基。
古来贤者莫不勤俭是尚,而耽逸乐、恶劳作、贪享受、避艰辛则为身败名裂,作奸犯科,乃至陷国败家者之共同原因。
鹤林玉露载:‘勤有三益’其一‘一夫不耕,必受其饥;一妇不蚕,必受其寒。是勤可以免饥寒也。’
其二‘农民昼则力作,夜则颓然甘寝,故非心淫念,无从而生。是勤可以远淫癖也。’
其三‘户枢不蠹,流水不腐。周文论三宗文王之寿,必归之无逸。是勤可以致寿考也。’
曾文正亦主张:‘身体虽弱,却不可过分爱惜;精神愈用则愈出,阳气愈提则愈盛。’
晋人陶侃居恒运砖以防怠。玄德羁吴,每抚髀肉而泫然。至于吾教如百丈大师之‘一日不作,一日不食。’玄奘大师远涉天竺之坚苦卓绝,则又非常人堪能矣。
汉代文景之治,实肇端于文帝之勤俭,乃至在位二十三年,宫室无所增益,台囿未曾修葺,服御亦未替新,而张世安位列公侯,食邑万户,身衣弋绨,妻自纺织,家僮皆擅技艺,以事生产。彼君臣克勤克俭能如此,国势安得不鼎盛?国威安得不远被?明太宗临朝时,因里衣袖已垢敝,纳之以见群臣,有赞帝俭德者。太宗叹曰:‘朕日更新衣十袭,亦未尝不可,但自念人应惜福,故每浣濯至再,昔皇妣躬亲补绢旧衣,皇考见之曰:“皇后居富贵而俭若此,正所为子孙为天下法。”’于此,当知明初之盛,非偶然也。
近代高僧印光大师,食粥后必舔钵盂,偶落饭粒,必拾之纳于口。虚云大师生平鲜乘舟车,恒御破衲,不蓄财物,粗食陋居宴如也。太虚大师亦常披著旧衣。三大师修行皆得勤俭之益。
时丁末世,物欲横流,正义不张,国步艰难,仁人君子,其以勤俭为天下倡。
业风所煽,身不由己,阔别二十六年后,今番又谪澎湖。虽然景物依稀似相识,无奈人事已非旧时矣。信乎世事无常也。
宿舍位于海滨,景色殊不恶,唯举目沧茫,未免令人兴身世之感。尤其入夜风呼啸,涛拍岸,每不能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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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日拜访各首长,出无车,疲极。且喜地不大,而旧雨不少。旬日以来,日日应邀赴宴,温情诚沁人,只虑日见痴肥,步履维艰,行不得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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县民仅八万,而各色庙宇,竟多达一百四十二座。此犹仅限于登记有案者,至若神坛、神堂,尚不止此数,岂止冠全省,兼且甲天下,诚奇观也。其中属于佛教者,仅有潮音寺、观音亭、菩提寺等诸处。真正不搞经忏,不拜斗、荐亡,以弘法为事业者,仅一明见寺而已。其余寺庙多不伦不类,所奉亦不悉为何方神圣。如观音亭之观音金身,竟与地藏无殊。全县最壮丽之将军澳施大将军庙,所奉主神赫然为明末降清叛将,攻略台澎之汉奸施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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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间人士有酝酿恭请乩童公开表演神通之说。盖乩童也者,既居神灵代言人,‘法司’摇钱树,又能决个人祸福与国家安危,尤能灰到病除,医药可以扬弃,外汇可以节省;但邀神悦,富贵可以坐待,努力成为多余。岂可不广征信众,大显神通?毕竟如何?且拭目以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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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间久旱缺雨,哈蜜瓜发育不良,花生、地瓜不能播种。日来各庙锣鼓喧天,大跳其神,堪怜的是连日阳伞高张,依然是万里无云。不独如此,马公北极殿且大搞其驱魔法会。据云某神招之即来,而挥之竟不肯去,百般肆虐,庙祝惨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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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间顷正发起停建庙宇运动,藉加强小康计画之推行。停建庙宇或尚可行,欲期民众以媚神之资,用以助人,吾知其不可行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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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垵位于西屿末端,山高澳深,渔舟竞泊,入夜灯火闪烁,恍若艨艟罗列,令人联想起郑延平叱吒海上之昔日雄风。外垵景色优美,尤其那银色沙滩、海豚嬉浪和美丽的贝壳,最为观光客所喜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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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石为澎湖特产之一,而以产于将军澳者最佳,望安次之。惟矿脉薄而少,今已不易发掘。望安乡由十九个小岛组成,总面积十四平方公里,就中以将军澳最为繁荣,堪称大厦连云,巨船栉比,故有小高雄之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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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夜闻守宫鸣嗓,始愕、继疑,终于释然。守宫俗称壁虎,笔者足迹遍全国,唯澎湖守宫善鸣,其声类画眉,殊不恶。他处守宫皆属哑虫,不能鸣。
此间某省议员闻生啖守宫可愈癌,遂日啖十数尾,然卒不治。名记者詹益兄,日以香菇佐餐,肺癌竟因得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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澎湖第三大岛是七美岛。岛名七美,有典故在。相传明嘉靖年间,海盗来袭,烧杀奸掠,恣意横暴。岛上有少女七人,坚贞秀美,于海盗登陆时,惧不能免,遂相与投井,以全贞操。以后井边生出七株常青树,春夏开花,色洁白,香清馨。冢前有碑歌其贞烈曰:‘七美人兮,白璧志,抱贞全节兮,死随之;芳魂永托常青树,万古常春开满枝!’
陈知青‘澎湖史话’载‘明洪武廿年,倭寇侵袭福建沿海地区,江夏侯周德兴防御严密,倭寇不得近,盘桓海上,遂袭大屿,迫使七美人殉节。’此即七美命名由来。岛上土质与大陆同,农渔两茂,岛民生活颇佳。顷闻岛上机场修竣,不日即可通航,亦观光客之福音也。
谁也知道,地球上最早的独霸──恐龙,并非毁灭于异族,而是灭绝于它们的自私、贪婪和无知。同样,当人类的生存不再受到来自凶猛野兽的威胁时,构成人类自由和生存威胁的,便只是人类自身的自私、贪婪和无知。
如果在面对著生老病死……‘八苦交煎’的生命过程中,人们不从‘良知’的‘觉性’里省悟过来,而甘受魔鬼的蛊惑和五官的蒙蔽,无知已达到可悲的程度了。如果有些科技、知识和学术引导著人们走向恐龙的覆辙,那更无知得可怕又可悲了。
佛法的主要精神在于破邪显正。邪见不破,则‘诸天众减少,众恶道充满’;正法未显,则人心陷溺,世道沉沦,抑且万古常昏,解脱无路。
邪见的毁灭力,大于洪水猛兽百千万倍。洪水犹可治,猛兽犹可逐,独邪见流毒百世,祸害无穷。尼采的超人哲学,升华出一代魔王希特勒;达尔文的适者生存之说启导了三百年中,帝国主义的竞相侵略、掠夺、屠杀、奴役爱好和平与世无争的弱小民族。流毒所至,二百万以上的犹太人惨遭杀害;数亿无辜人类,横遭少数统治者,压榨、剥削以至敲骨吮髓,民无□类。
远者已矣,近亦颇有令人想到‘井之渐’易理而殷忧难抑的怪像。可能是变态心理的感召,也可能是无聊之徒为迎合更多无聊之辈,藉以图利;更可能是邪道党徒的邪见走私,伪装偷渡,所玩的‘新瓶旧酒’把戏。不信请漫步重庆南路,流览一下出版的新书,你将可发现荒诞不经,无稽之谈的超地球、越世纪的怪论固然不少,招神引鬼,诡词邪解,足以制造巫师,培养神棍,行将造成大量精神分裂,失心成狂的邪书,更是琳琅满目,邪不胜数。呈现出妖孽,掩盖了祯祥。斯可忍孰不可忍。
试看、多少神棍愚弄善民,骗钱骗色,谋财害命?除了报章时有报导,漏网消息,知有多少?星相之徒,凭那狗屁胡说的脏嘴,三寸必烂的毒舌,破坏婚姻,离间骨肉,怂恿作恶,奸淫妇女,其罪状堪云擢发难数,居然明目张胆为非作歹,肆无忌惮。相命既然无须考试,不限资格,以往大盗曾经摇身一变为大相士,谁信其中定无奸宄潜伏?坊间不论洛阳纸贵,邪佞之徒唯知有利可图,夜市淫书文图并茂;书店销神怪邪书。启灵学、第六感、灵媒书、圆光术、通灵坐禅法、上帝外星人……牛鬼蛇神,光怪陆离。使人兴宁忍‘文化沙漠’荒凉,厌闻妖魔鬼怪之慨。既然佛法的慈济,表现在破邪显正的心灵拯救上,则大师、大士们,显霹雳威作狮子吼,此其时矣!
然则政府当局,亦宁忍见民族文化,社会朴风,让这群魑魅魍魉破坏无遗?
‘万古长空,一朝风月’。只这空,便是宇宙的实相。淡,才是人生的真味。如果我们不以平安为福,恬适为乐,那么寂寞与无聊,便将永远伴随著我们,让我们成为一个最寂寞,最无聊的人。因为,找刺激,只会招来更多的空虚感;逞权势,只会得到落寞的结局;纵情声色,只能‘赢得青楼薄幸名’,却冲淡不了‘穷愁潦倒,岁月淹留’的悲哀;物质的满足,更是永远都填不满生命的空虚。当知不甘寂寞的结果,只会制造出连锁性的罪恶和骚乱,而最后能获得的报酬,也只会是烦恼、痛苦和毁灭!
莎士比亚说得好:‘人们终生追求著虚幻的影子,所能得到的,也只不过是虚幻的满足’。如果我们不能认清生活的意义和生命的真谛,把捉住生命的永恒,置生活于生命的源头活水之中,便难逃生命的沉沦、幻灭,最后能够留下来的,只是这简短的证词:
慨叹无聊的人,真正无聊;
不甘寂寞的人,永远寂寞!
出苦海,登乐邦,虽为人所共企,然何者为苦?何者为乐?猝难遽下定义。若以贫困为苦,何以释尊弃王位如敝屣?乃至以生为乐,死为苦;刺激为乐,寂寞为苦;康强为乐,病为苦……皆属相对之说,不契究竟之理。盖人心不同各如其面,境况各异,感受亦殊;此之所苦者,彼且以为至乐;彼所追求者,此则避之不遑。曰苦,曰乐,实不易言。
约实言之,苦乐从心生,亦皆随心转,两皆无自性,心尚不可得,苦乐何所寄?然则甜瓜澈蒂甜,苦瓜连根苦,现象颇有,勉强言之,必须是无条件、无选择、无取代的乐,乃堪言乐,乃能常乐。若以根尘选择之相对为乐,则是以刺激为乐,其乐短暂,而寂寞恒常,未是真乐。若求真乐,亦有妙诀:此时当乐,此处可乐,众善奉行,自得其乐。自若不乐,则病在选择条件,殊不知有条件之乐,只是暂乐,暂乐何若常乐,而常乐必须自乐,自若不乐,无人能畀你以快乐也。
语苦亦然。世间本无绝对的苦,只是人们自苦耳,自若不苦,无人、无物能苦汝。诚然生、老、病、死、爱别离、怨憎会、求不得、五阴炽盛是苦非乐,若是力气充沛,亦尚不难排遣。故凡健康身无病,债主不上门,法院无传票,无仇敌窥伺,而言苦者,皆属自苦。因他(它、它)所引起之苦,尚可徐除苦因,摆脱苦境,唯独自苦,真是难医,须是不自苦始得。
总之:苦乐从心生,亦由心主宰。劝君勤观心,一切不存在。不见黄檗大师道:‘凡人多为境碍心、事碍理,常欲逃境以安心,屏事以存理;不知乃是心碍境、理碍事,但令心空境自空,但令理寂事自寂,莫倒用心也。’
若能如此,岂不是直截爽快?还会用心吗?
莫又道‘无心可用’好。
随著生命而发生的种种问题,也始终随著生命在新陈代谢,显得层出不穷,复杂万分。
就人类来说,一切的问题不仅是因人而产生,靠人来解决,并且它也始终紧追著人类的繁衍进化,不断地在提高它的质和量,威胁、利诱著人类向前迈进,向上发展。除非人类消失,问题永远存在。一旦问题全部消除,人类进化也便立即终止。
尽管人类藉千千万万问题的突破,到达今天的文明,也尽管人类永远要面对著解决不完的问题,但那些只是枝节的、个别的,只有苦与乐、生与死才是人类共同的根本问题,这是‘唯佛与佛方能究竟’的人生最重大的问题,解决了它,便不再有任何值得重视的问题存在,便永远不会再遭受到问题的困扰,便是自由自在的无事人。
这个一了百了的根本问题,只有佛法才能够解决。此外不论是主张淑世或玩世,赞同有为或无为,采取乐观或悲观,凡此哲学上的种种人生观点,都只是主观的认定,都解决不了生死苦乐的问题。
若说是‘吾有大患,在吾有身’,发牢骚岂能解决问题?
既然是‘未知生,焉知死’?问题分明存在。
如非甘居下劣,便请入我宗门,披戒甲,仗慧剑,断生死根,泯苦乐际,一了百了。永庆升平,岂不丈夫。
生与死,乃人生穷根澈底的唯一大事,亦为人生过程中必须突破的中心课题,佛陀出世的‘一大事因缘’在此,历来圣哲奋生命全力以穷究者亦在此。
儒家对于生与死的问题,在生的方面,是以淑世主义的人生观为基础,而特别重视生命价值的创造,主张以价值不灭来延续或填补死后的断灭。人死留名,所以便有‘三不朽’──立德、立功、立言的标橥,来解决‘君子疾殁世而名不称焉’的忧虑。
至于死,儒家既没有提出观点,当然也不会有解决的办法,只是采存疑的态度,一句‘未知生,焉知死’便‘不知为不知’的带过了。顶多也只是重申一下价值观点,所谓‘死有重于泰山,轻于鸿毛’而已。显然,对于施予众生以心灵的救济,儒家是无能为力的了。
道家用辩证的方法来齐生死,充其量也只能描绘出生死轮回的宛在,像‘物,方生方死,方死方生’等等,岂能有助于生死的解脱?强作达观,多少也抹上了一丝悲观的色彩。
至若所谓‘生则尧舜,死则腐骨;生则桀纣,死则腐骨,腐骨一耳,孰知其极?’直是用死来否定生的意义,用死来混同善恶的价值。
最严重的是陷入了拨无因果的断灭邪见,扼杀了人们向上、向善的动机。对于人生的态度,则主张雌伏、韬晦、柔弱。凡违反中道的必难逃物极必反的定理,于是就有了以后烧丹、炼汞、炼气、吐纳的种种妄作,企求长生不死,羽化飞升,早已屈服于死亡之前,无疑是难逃死神魔掌的了。
若斯而期其突破生死牢关,施众生以无畏,何啻缘木求鱼?
此外,西方哲人见解,向已申述,此不再赘,仅就其重要宗教,略为论述。
首先谈到印度的婆罗门教,其突出特色是执著「生苦’,认为生活是一种惩罚,存在完全是痛苦,主张以毒攻毒──以苦行冲淡‘生苦’;甚至求死以获得‘解脱’。无疑对死亡完全采取了臣服的态度,对生存始终表现出妥协的姿态,虽然也敬奉梵天,修行瑜珈,但始终脱不了奴、主的关系,期其面对现实,毋乃希望过奢。
他如基督教,藉‘原罪’压抑人的尊严,假‘复活’麻醉人的理智,‘末日审判’迫使人类屈服。这些,只会锢桎人的灵智,否定人格自尊,打击人们自由意志的伸张、昂扬,而实丝毫无补于生死的究竟解脱。
唯佛法能施众生以无畏,拯出三界火宅,予心灵以澈底救济。大觉世尊依其亲证之圆满解脱境界,流布甘露,开演五乘,教示三学,分衍诸宗,于‘归元无二路’中,垂示‘方便有多门’,皆能打破生死关,澈见本来面,证得真独立,真平等,真自由生命的真实。故凡正信勤修之人,莫不生活得洒脱自在,临终来去自由,圆满的解决了生死的问题。
至若‘因果’之说,早为哲学家奉为‘自然齐一律’,成为科学的法则之一。十善业为人生正当行为,八正道乃趋向解脱途径,而且出世是为了入世,入世无异乎出世,示现生死,实非断灭,慈悲喜舍,普利人天,舍此不由,何啻背父逃走?
命依性有,性因命显。无水既不能成冰,离性又岂能有命?谚曰:‘修性不修命,万劫阴灵难入圣;修命不修性,犹有家财无主柄。’试问、性如何修?命从何来?汝老祖师以有身为患,今汝却恁般贪生怕死,百计千方保汝业识,解脱何日?岂非认贼作子,自毁家财?看他儒家虽非宗教,却也知道‘天命之谓性、率性之谓道,修道之谓教。道也者,不可须臾离也;可离、非道也。’去穷理尽性做一个仰俯无愧怍的正人君子。若尽在修性、修命上妄想胡行,岂只是污染了此性,连带也糟蹋了此命。非仅出不得三界,腊月三十到来,阎王老子未必肯放过你。
以干支、四柱、五行、八卦论相、批命之术,流传已久,当此人类智慧加速发展,科学进步瞬间超胜千年之际,彼道犹不少衰,自应有其道理在,盖形因生有,生由行成;虽然诸行无常,生灭不已,要皆起灭有则,井然有序,事不孤起,法则存焉。此森罗万象若帝网罗列,非卓异之士其孰能脱颖而出?不能出则被数理所拘必矣。故就事相而言,不仅物各有数,即英雄豪杰亦不免有‘数奇’之叹,况井市常流,能不向命运低头?是故筮卜之道大行,相命之术大兴,胡言乱道之下,坐待黄鹄者有之(终必倒楣),悲观厌世者有之(殊为可惜),强作主宰,自求多福者,终不一觏,有之,明袁了凡居士而已。
居士刚劲内蕴,英华早发,夙植德本,秉赋深厚,故能于云谷大师启发之下,一言知津,而竖起脊梁,自作主宰。其后移因转果,积行累功,虽不出‘十善业道’,人天果报,亦强过但知求神问卜,毕竟随业飘流,丝毫不能自主,半点由不得己者多多。况其兼持明咒,晚年回心上乘,末后一著,未敢料也。
夫真空不空,万有非有,诸行无常,常行无间,万殊一本,万类同质,全现全泯,全泯全现,故道并行不相悖,物并育不相害,理并存不相违,事并举不相贼。朝向‘物质不灭’深处挖掘,则物质可灭而能力不灭,物像频迁而影响循环,从能力不灭,反覆根究,则物非实有,物实非物,既无实物,何言物灭?立命之理,概亦如斯,盖见性乃克穷源,尽性方能返本,既‘还得本来’矣,曰数,曰理,曰相,曰命,曰天干,地支,两仪,四象,五行,八卦,皆为笑谈,总是无聊。
或曰:大德还脱得命运支配否?不妨向伊道:‘贼不打贫家儿’!
印送‘了凡四训’者功德无量!信受奉行是书者,福泽无穷!
‘了凡四训’里面说:人将要走运的时候,一定会有一种‘谦光’照人,姑不论谦光像甚么样子,起码,有了它,一切乖癖、浮燥、抱怨、冷漠、自负、傲慢等使人讨厌的可憎因素会一扫而光,因为谦而有光,所有黑暗意念自然无法存在,所以这种说法,不止是合理,而且事例尤其不胜枚举。
中庸‘诚于中,形于外’,其斯之谓乎。
另外,古人形容美,常用‘容光照人’来表示;形容走运者的风采,常说是‘容光焕发’;形容善行之家,说是‘积厚流光’;形容……。总之,光就代表了真善美,既然一旦有了光,既可走运,又会美丽,谁会愿意把自己弄得满面无光?谁又不想增加些光彩?不过光有真假,美有虚实,真正的光是因去除心中的污垢而得,所谓‘无垢清净光,慧日破诸闇’是也;如果是面有浮光,拂之有油,那不是真光,它只是生命晦涩的征兆。
美由充实义与道而形成,所谓‘充实之谓美’,才是真美;反之,尽在皮囊上装扮、涂抹,或仅靠物质的条件来点缀,那岂止是虚有其表的虚美而已,更恰足暴露其内在的丑恶。
想幸福通达吗?请先除去内心的污垢,一旦除净,生活自然会充满光辉,黑暗当然便无影无踪,那怕穷如颜子,也会拥有足以让王公巨富相形见拙之至乐。
你愿意美得容光照人吗?很简单,只要你下一番剿心中贼,去心中垢的工夫,保你气质脱俗,风度高雅,晶莹无瑕,美得让下三滥不敢仰视;使上等人俗念顿消,而不是处处留有刀削斧痕那种使人萌生犯罪意念,诱人堕落的罪恶之美,魔鬼的外形之美,和引诱飞蛾的毁灭之光。
韶华易老,生也有涯,逆旅人生,诚如过客。然生当善生,死宜善终,则为人所共企,故如何珍惜此百年岁月,坚善信,知善养,行善道,以克全正命,进而跻生活于至善之境,冀得无忝此生,允宜深思熟计。顾人各有志,不唯秉赋,气质各殊,且亦观点、态度迥异。其间,淑世独善者有之;疾世遁隐者有之;对酒高歌者有之;秉烛夜游者有之;恣情风月,玩物丧志者有之;消极颓废,岁月淹留者有之,乃至以奇谋异阖,睥睨天下,逞驯人伎俩,荼毒生灵之人中修罗,亦时时应劫而生,道途千歧,不胜例举,其浪费光阴,虚掷生命,则同出一辙,悉不得名为‘善生’。
虽然亦颇有英豪、贤哲,或立德、或立功、或立言以赢取生命不朽者。至若灭苦乐根,穷生死源,全身脱出牢笼,澈见本来面目,而臻人生于无量光明、圆满之境,则殊难一睹。如三不朽者,姑许其为‘善生’,要实亦未跻于至善也。
然则如之何乃可?此事譬如登高须自卑,行远必自迩,老实行去,终得相应,要旨有三:
一、坚善信──正信三宝,皈依导师,唯法是尚,唯义是亲,切生死念,以悟为期,确立生命目标,坚持理性生命,苟能坚定信念,功德必不唐捐。
二、知善养──节饮食,寡嗜欲,‘静以修身,俭以养德’,藉保澄明宁静,身心平衡,以为禅观、静虑之资;不则四大失调,病固是痛苦,五阴炽盛──生理与心理之精力过剩,尤为危险,不可不慎!
三、行善道──善道者,吉祥、离苦之途径也,此须以根本五戒为基础,十善业道为总纲,具见‘佛说十善业道经’。敬劝受持奉行,此不赘述。
此外,尤当效法大禹‘惜寸阴’精神,时以‘斯日已过,命亦随减,如少水鱼……’自警策。存诚务实,敦伦尽分,精勤德业,日知所亡,以发挥时间功效,完成生命之净化、充实、开拓;否则,辜负大好时光者,终必为时光所腐蚀、埋葬。
‘生死事大,无常迅速’,可怠忽哉!
卜筮之学,早行之于三代之前,朝廷设官专司卜筮,以预测休咎,庙决行止,俾趋吉避凶,故历来因卜而传名后世者,代不乏人,远者已不足征,其可考者,如魏之管辂,唐之袁天罡、李淳风、严君平,宋之邵康节,明之刘伯温等,皆因精于易理,而至诚前知。其间因知易道而明生死,悟玄极而隐山林者,固大有人在,顾易道精微,难学尤难精,非上智不能学易,非博学不能明易,非迥超象外,不能窥其全,非灵台晶莹,不能断卦象,故康节焚其著述,后代罕有继者。
今人言易,充其量明得公式化之固定法则而已,其所得而言者,仅为‘不易’而已。至若‘易’而‘不易’,‘不易’而‘易’,则少觏通家。至于江湖末流,仅识之无,率尔操此,虽实迫于衣食,误人诚亦不浅也。
关于看相、算命,我们不敢武断地说它毫无道理,不过对于那些迷信相命的人,倒的确觉得忒煞可怜。真正懂得相法的人,必不忽略‘相随心转’;果真精通命理,一定承认‘命由我立’。否则向前、向上的努力,便成了多余;人的价值,便有了疑义。其实不仅是‘相’随心转,‘命’由心立,甚至参天地、赞化育,乃至夺造化,此心无所不能。不究此心,不修此心,向人问祸福,求禳解,岂非愚不可及?须知但能究明此心,净化此心,便是无量福田。
如来三十二大人相,八十种随形好,也只是涅槃妙心的反射,把握得自己的心,便掌握了自己的命,以貌取人,犹失子羽,自拘形骸,宁不可悲。今不遑论‘是心作佛’,且请看他裴度自赞:‘尔身不长,尔貌不扬,胡为将?胡为相?一点灵犀,丹青莫状!’于此应有省矣。
人,具明是非、别善恶之良知,趋安祥、避险巇之良能。益以学问之辨析,生活之磨练,应能自肯、自信而自立、自强。无如性相近而习相远,致私欲日炽,智聪日蔽,尽多投机取巧如意算盘,无复天君泰然刚健气质,干坎异位,否泰无常,荣辱通塞,胥听他人决定,喜怒哀乐半点不能自决,此‘我’既是迷失,自主竟乃难能。于是阴阳、星相、占筮之道大行,奉勒、巫祝、禳解之术大兴,求福避祸者趋之若骛,前途事业悉决彼伧一言,其愚宁可及哉?
殊不知命由己立,果由因熟,因种果生,因果循环,自作自受,孰有能替?天命无常,善人是福,‘亢龙有悔’,故君子有终,欲求化凶为吉,必当忏罪悔非,冀希转变命运,必先变化气质。盖夙恶不悛,终遭恶报;铁若成金,身价自高。不则徒见自误,生机云何。论变化气质之道,则莫过于学佛,以‘不二法门’,妙难思议,三宝加被,慈力无边,故一念至心忏悔发露,宿生恶业罪障如片雪之入洪炉,但肯真修实行,即身成佛亦不是分外。况屠儿尚能立地成佛,我辈岂果缺乏自信?且‘在家修行亦得’,不拘定要出家。不闻乎?‘在欲行禅知见力,火中生莲终不坏’,其猛省!
昔有袁了凡居士者,为变化气质而改造命运之典型范例,近多大心人士印赠流通,愿求富贵疾贫贱者,幸一阅读,当知求之有道,而命由己立也。
注:伧──鄙贱之人。
近人迷信相命之学者日众,这充分反映出在此一面临考验的时代中,仍然有著太多的人,呈现出心灵空虚,精神苦闷的现象,显示出人们意志力的空前薄弱,殊堪警惕。虽然在现象上,凡物各有其不共的生存发展规律,相命之学亦由来甚久,且中外同然,亦确然有其学术基础。但任何高明的相命专家,最多也只能说明部分事实,判断未来趋势,而绝对不可能改变他人的命运,更无法推翻‘种瓜得瓜,种豆得豆’的因果定律,以及‘积善之家,必有余庆’天道好还的法则。
命运始终掌握在自己手中,只有自己才有权决定自己的命运。既然命运操之在我,倩人指津岂非多余?倘肯竖起脊梁,坚固志向,依循正道,则历千辛终达目的,坚百忍足可图成。但自行好事,何须问前程,若或坐待鸿鹄,妄冀侥幸,乃至甘向命运低头,埋没大好身心,求神问卜,自无主张,敢保楣运当头,终身潦倒,难逃时光腐蚀,社会淘汰也。
人身难得,而人心尤具无比潜力,无限可能,切记命由己立,莫徒怨天尤人。
‘上古人寿八万岁’,虽难求证,但较现时人们的平均寿命为长,则应属可信。征之现代医学,百龄以上,乃是人类合理的年龄,倘若不满百,不得谓‘克享天年’。
依现代养生家拉初维克博士的看法,人们其所以被剥夺去二至三分之一的寿命,而且加速了老衰的过程,实是咎由自取,倘若不去自戕生机,加上医药的进步,人们活到一百五十岁,亦并非奢望。其所未见其增,日见其减者,主要咎在:
一、摄取热量过高,营养过剩──多数人耽心营养不良,且对肉食兴趣浓厚,随便进补,益以维他命销路大增,口服液大行其道,于是中年肥胖者日众,寿终而非正寝者乃日多。
二、缺乏运动,形成内脏的衰退(尤以心脏为然)。
三、生活欲望无止境,物质追求无宁歇,造成心情的紧张,情绪的不平衡,而直接影响到内分泌的失调,导致了老化的加速。
另外生物生存三要素之太阳、空气、水条件的日益降低,乃至游乐加多,睡眠减少,工作过于繁忙,都是造成人们不能克享天年的重要因素。
总之,节食、节欲、多劳动、少紧张,为养生所必需;而山野乡村的空气,新鲜的奶品果蔬、适当的运动、恬淡的心情,则是健康长寿的有力条件。倘使有人企图自促天年,常打麻将,保证有效。
生命起自苦痛,人格成于忧患。
痛苦、灾难、忧伤、悲怆,占据了迄今人类历史的绝大部分篇幅,一直鞭策著人类向前跃进,向上发展。尽管企图改善物质条件,追求生活舒适享受,说不上有甚么不对,但除非是圆证菩提,否则一切的存在,都有著或多或少的缺陷。
在这相对的宇宙中,根本就没有绝对真、善、美的存在。不仅是祸福相倚,苦乐相随,否泰交替,成败相因,而且因果循环,轮回不息。且幸生于忧患死于安乐,长夜孕育黎明,疾风而有劲草,危难诞生英雄。况和璧晶莹,缘经琢磨。莫邪锋芒,功成百炼。含辛茹苦的生活,最能使人心灵净化。拂逆挫折之际,每能启发智慧天聪。一种忘我的悲天悯人殷忧,更是古今圣贤的共同气质。
反之,基于私我的名利的忧喜得失之患,岂只影响心身健康,蛀蚀生命活力,尤足窒塞灵智,消退志气。须知逸乐亡身,福贵终倾,骄泰必失,何况富贵如浮云,功名瓦上霜,夫何忧、何患?亦何苦难可怨?今日时代的众苦,正是人间净土的孕育过程。
果为弘毅之士,必能以信心驱除失望,藉挫折增益坚强,凭勇毅突破艰险,用困苦砥砺情操,以忧患净化心灵,以勤劳锻炼筋骨。彼之毒液,为我甘露;人所不堪,我甘如饴;人之因而堕落者,我方仗其成全。岂止胜于无病呻吟,抑足以救身心憔悴也。
儒家对于人性的观点是分歧的。孟子认为人性本善,染恶则恶。荀子认为人性本恶,必藉教育薰陶,乃能知恶去恶,以成其善。杨子则认为善与恶,是人性的两面。王阳明主张心即理,心性不二,他认为此心寂然不动,感而遂通,本无善恶。或善、或恶那是躯壳起念以后的事,与心性了无交涉。虽然意、必、固、我才起,善恶昭然呈现,要且本性不失──良知不昧。
如果我们不必因辞害义,在文字上推敲,应该看得出,阳明之学远承孟子,而实有过之,若道继统孔颜,却未必然。否则,他只消拈出个‘其为物不贰,则其生物不测’,便足以涵盖乾坤,则‘天地之道,可一言而尽也’,何须费恁许多气力,让是非有无,弄得七零八碎。
汉儒以后,说理愈细,去道转远,何以如此?子曰:‘道之不行也,我知之矣,知者过之,不知者不及也’!
圣人之学,原本天机活泼,生意盎然,特以后之学者泥迹失神,遂使孔孟之学至宋、明全陷于神失形锢之偏,真儒精神,荡然无存,后世所谓‘吃人的礼教’是也。
幸有阳明出世,标树‘良知’,阐扬‘格物’,主张‘知行合一’,务期‘解行相应’,高唱‘究竟话头’,拈出为学总纲,一时丕然风尚,且能贯之于言行,验之于事功,匡扶圣学,倡明人道之功厥伟至宏。不有象山、阳明将难救治知、情、意分裂之儒学的僵滞虚脱。
虽然姚江之学,未尽洒脱、透澈,其所谓话头(实非话头)亦每为人所捡择,要其不失立人极以趋天德之正,则敢为断言。
近时多见以王学比拟宗门禅者,此则未免不伦不类也。
仁,为一切道德之基础,一切智慧之根源,一切生命之胚芽,一切功德之种子,亦为一切众生之种性。生物等级依仁之秉赋的厚薄而区分。人类品质依仁心大小以月旦。
此一‘仁’,扩而充之曰:‘博爱’。微而能著曰:‘恻隐’。奉之国家曰:忠。以事长上曰:孝。施之于下曰:慈。友于兄弟曰:悌。以匡言行曰:信。乃至礼、义、廉、耻、中正和平,无非一念仁心之流注,故‘充其悱惕恻隐之心,仁不可胜用也’。
管子之仁仅及齐国,夫子憾而谓之曰:‘管仲之器小哉’?道、回、耶教之仁,只及于一族、一类(人类),显然德不普,智未周,唯佛法以仁为菩提种,直养无害,扩而为无缘大慈,同体大悲,仁被众生,德泽九有,虽挚情炽燃,悲智双运,而三轮体空,迥超无我,以证真理之全,故佛号‘能仁’。
‘有情来下种,因地果还生,无情亦无种,无性亦无生’。此四句偈,透露出不泄漏的消息,显现出无能匹之胜缘,于此忽略,成道驴年?若不会,且道佛陀因甚屡呵心灰意冷,逃世自了之徒为‘焦芽、败种’?仍不会,则不妨去种无仁花生去,看它驴年抽条开花结果。性相圆满无漏功德,无大悲心不能成就;世智、生业缺乏热忱,笃定垮台。
此是定盘星,切莫蹉过好,若作贪爱用,岂只污染佛性,直是糟蹋能仁种子也。
散见于旧籍中,古时对于人品的分等,属于好人的,概分为君子、贤者、圣人、大人。就中以大人最最伟大。所谓‘唯天为大,唯尧则之’,显然帝尧就是大人之一了。
从‘君子有三畏:畏天命、畏大人、畏圣人之言’来看,大人乃是位极天爵、人爵,兼享爵荣、义荣,内圣外王的体现,其伟大是仅次于天,而且是超过圣人的。但人们为甚么由来已久的称呼官吏和长辈为××大人呢?若然,伟大的人又何其多耶?其实,那只不过是像孩子得到了一件羡慕已久、盼望已久的玩具时,欢呼:爸爸万岁!爸爸伟大!无非出之于比较或恭维、赞美之意而已。
对于品格低于一般水准的人,统称为小人。
至于大人何以成其大?小人何以形其小?其间有甚么显著的分别?这是可以用相互对照的方法,比较得出来的。
大人者,常怀万物一体之仁,为造福大众而运大智慧,自然显得心胸大、抱负大、眼光大、度量大,大气磅礴,大大方方。
小人者,狃于身家一己私欲,为贪小便宜而耍小聪明,自然显得心眼小、抱负小、眼光小、气量小,利欲薰心,小小气气。
其次,尽管大人并无说大话,大打官腔的坏习惯;而小人则确有说小话,打小报告的劣根性。不可不知,不可不防。
精确、稳妥、实用、持久,应该是‘中庸’的基本涵义。记得抗战期间,我曾经‘三句话不离本行’,替‘中庸’下过一个注脚:
不偏不易,恰中鹄的;
无过不及,非高非低。
‘中’与‘庸’是不容分割的体用一元,分开了就会出现过高或过低,偏左或偏右的弊病,就会陷入既不‘中’,又不‘庸’的绝境。
有些人,误以为不愠不火,不浅不深,不痛不痒,不死不活,不善不恶,不即不离,无功无过,无是无非,甚至折中骑墙,媚世取容,八面玲珑,四边讨好……就是‘中庸之道’,岂只大谬不然,简直是‘贼身已露’──‘乡愿,德之贼也’!这便是‘君子之中庸也,君子而时中。小人之反中庸也,小人而无忌惮也。’这便是‘庸’而不‘中’的典型。
‘中’而不‘庸’,就像是‘曲高和寡’,往往贤而不见知,才而不见用,这倒没有甚么,顶多是让人深表同情,颇感遗憾而已,并不严重。最危险不过的是‘庸’而无‘中’,这种人,由于心中无主宰,是非无原则,善恶无标准,功过无尺度,必然是遇事无定见,处事无主张,小事尚可马马虎虎,大事定然彷徨无计,这种人,误己误人,自无疑问。倘使堪能‘巧言令色’,再加上些‘足恭’,可能会位居要冲,那就非误尽天下苍生不止了。这种不‘中庸’的人,根本不中用,何堪负重责、当大任。
故为人宁可不见用,不可不中用;宁可无用武之地,不可无中心思想;宁可执中,不可落庸。何以故?不见陆象山传:‘天下本无事,庸人自扰之’!
戍外岛时,尝于冬夜与诸好友品茗闲话,偶而谈起古今名人,有曰某人重名,有曰某人好货,有曰某人有寡人之疾,皆有瑕疵,卒无完人。高风兄莞尔曰:‘设有人焉,一、不要钱。二、不要官。三、不要脸。四、不要命!不但无人能统御他,纵是尧、舜、禹、汤诸圣君,汉武、唐王诸明主亦奈伊不何,用伊不了;所以者何?斯人无巴鼻、无辫子可供人牵,不肯上钩,终难驱策故。’
众初哄然笑,继则凝然思,终乃恍然悟。
盖人而无欲,非圣即痴。欲,非仅囿于饮食、男女官能需求,亦未拘限领导、支配、占有诸原始属性。项羽之‘彼可取而代之’。孟子之‘有为者亦若是’。秦皇、汉武之觅不死药。孔子于礼运篇大同章,所显示之生活向往。怀特兄弟之淩云奇想,乃至登陆月球,征服太空,咸属欲之萌生,亦为生命力之闪烁。故欲之涵义,与德之个别涵义恰同,不可谓善谓恶。事实上,无欲望即无奋斗动力,亦无进化可言。惟此一欲,有高、有低;能升、能沉,为人格之基础,乃品质之准衡。语低,则唯声色狗马是骛,醇酒、妇人能餍;语高,则一切物质之满足,皆不能填补生命之空虚,而以全理智之证得,全人格之创造为生命之唯一标的。此释尊之所以弃王位,舍恩爱,出家修道,终成正觉也。
明此,吾人不论入世、出世,为学、为农乃至工商,成功必不可少之条件,辄为适切树立并坚持事业之理想与目标,且理想不厌其远(志远成功亦大),目标必求其近(目标过远徒落空言,无从著力),盖必通过各个阶段目标之达成,乃有理想之最后实现,此即理论与实践相结合之精义,亦为理想与现实相结合之要诀,启人以向上,导人以正途,道在斯矣,故曰:人欲即天理,孰谓不然?
国人旧有冬令进补之说,而行之者亦颇有人在,盖谬执‘冬不藏精,春必发瘟’。究实而言,入冬后人体新陈代谢功能,随气温而降低,苟不蓄精禁欲,无能保持活力。
至饮食之调理──含热量之提高,亦确属必要。无如沿袭日久,流弊亦生,每多误信江湖郎中胡言,滥服亢阳之品者,如全鹿大补丸、参桂鹿茸丸、补肾牛骨髓粉、‘香肉’等,不仅刺激内脏,导致内分泌失去平衡,增加大量胆固醇,造成血管硬化,甚而有食香肉中毒而死者,须知‘养生莫过于寡欲’。莫过于保持内分泌之平衡,例如,吾人胃液为酸性,肠液为碱性,浓或强度均有其一定比例,一旦丧失平衡,轻则病,重则死,故不可任意刺激。
近代医学早已证实,内分泌直接受心理、情绪影响、操纵。故真善养生者,必不为冬令进补‘揠苗助长’之举,而直接著力于性命根源,由正信因果,广植福田,而信守五戒,力行十善,则‘乐只君子,福禄由之’矣。‘大德者,必得其寿’亦复何疑?岂只‘天君泰然,百体从命’而已,抑且顿悟心源,直趋觉地,亦非分外。既然体本金刚矣,进补云乎哉?
犬,性格忠纯,不因贫贱贰其心,不为强梁夺其志,自始即为人类之忠仆、义友。故凡民生乐利,民智宏开之国家,尚武任侠,热情奔放之民族,莫不视犬为挚友,爱护如家人;反之,凡贫穷、落后、无知堕落之民族,则每喜烹犬作佳馐。
犹忆儿时,夏夜每依祖母怀,缠伊讲故事,其中义犬一则最为感人。追忆如下:
叔祖振宇公,尝畜黄犬名小黄,聪慧善体人意,先辈中虽无谙驯犬术者,然如拾物、人立、作揖、翻滚等,皆能随命动作,且机警异常,曾三次惊走窃贼,一次拯堂兄于溺,深得家人喜爱。
某冬,年关将近,叔祖跨驴携之往四乡收账毕,抵家发现遗失钱袋,小黄亦未随返,颇懊恼。入夜大雪,益感绝望,因思犬心切,竟辗转不能眠。至黎明隐约门外似有呻吟声,披衣视之,赫然小黄力竭倒毙门外,钱包犹衔口中不放。家人闻悉竞出抚尸而泣。祖母亲为诵经超度,并为立冢焉。
恰逢冬至,隔邻有盛道‘香肉’味美而补者,因为缅述之,并谏以‘香肉’店供应者,多为中毒之死狗,食之伤肝且易引发癌症,况犬者,义兽也,食者吉神远避,邪鬼上门,至为不祥,彼唯唯而已。
喜爱小动物,是孩子们的天性,就因为这样,三年前小伦和邻居的孩子们,在放学途中,捡回了一条迷失的小母狗──孩子们叫它小黑,尽管看起来蛮可爱,但由于血统和性别的原因,它始终被拒于每家院门外,变成了一条并不缺乏孩子们关照、喜爱的野狗。白天和孩子们嬉戏,晚上就在附近巡逻、觅食。
三年过去了,虽然经过许多次追赶、打斗、狗苟式的‘恋爱’过程,承受过许多次慵惫蹒跚的妊娠辛苦,以后也见到过许多小生命的诞生,然而那些辛劳的代价,只是一次又一次残酷的被掠夺和毁灭。偶而也会有一两条小狗,奇迹似的硕果仅存,待到堪能自立时,却又弃它而去,以后相遇,竟同‘路人’。纵使小黑它不计较这些,也不寄望其反哺,难道不该想一想,它们在坎坷的生命长途中,有谁相助?自己一窝又一窝地生下那么多,是在制造幸福快乐?还是在制造痛苦和生命的悲惨与毁灭?如果它从来没有想过,显然是条傻狗。
记得它的第一窝小狗,由于‘生不逢辰’──恰在初冬,就在它们欢乐无忧,肥胖活泼,刚要离开‘母亲’,自己单独‘打天下’的时候,这五条可爱的小生命,就做了饕餮们‘冬令进补’的牺牲品。
另一窝也是五条。或许是小黑讨厌顽童们的恶作剧吧,悄悄地把它的孩子们,藏进了加掩盖的阳沟里,看来小黑似乎不傻,谁知天有不测风云,淩晨一阵骤雨,很不幸,一下子就夭折了五分之三。
小黑太傻了,不然为甚么迭遭奇祸,居然会无动于衷呢?屡经丧子之痛,为甚么还要孜孜不倦地在为饕餮们提供‘美食’,为自己制造不幸,为生命制造苦难呢?是它顽强吗?不!这只能说它愚蠢!小黑,‘你’这条傻狗!
几年前我写过一次‘傻狗小黑’的素描,如今又出现了一条‘幸运的小黑’。尽管此狗非彼狗,我亦岂可厚彼而薄此?何况此狗说起蛮有意思,何妨拈出以供谈助。
联合报第八版,刊载了一条趣味而又发人深省的社会采访。大意是这样的──
花莲詹德海君,前些时买了一条黑狗,准备喂肥而噬。日前以机车后座带著十万元现金去存款,抵邮局后往后座一看,糟!十万元竟不翼而飞。他赶忙回头在路上找寻,遗憾得很,硬是杳无踪影。当他回到店里正垂头丧气,懊丧得有如‘嗒然若丧其偶’时,奇迹出现了,那条来日无多的待宰之狗,居然口衔钱袋,跑到詹君面前,气咻咻地等待发落。这下子可把詹君给喜坏了;不,应该说是喜极了!因为善根随喜心而发──决心摘下‘屠狗之辈’的头衔,而且发誓要善待‘小黑’。你能说此狗不算是‘幸运的小黑’?难道你以为那些变成了‘香肉’的狗,都是因为缺乏像‘小黑’那样的忠义品质?非也,非也!幸与不幸而已矣!
吾辈凡夫,多劫沉沦,障深业重,孰能‘廓然无我’?未能无我,岂能不为我打算?俚云:‘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概见‘为己’不仅为自然、必然,且亦属理所当然!顾真能为己者,千万人中不得其一,良可慨叹耳。
人当贫无立锥时,所求者不过温饱,既得小康,复羡富贵,富矣、贵矣,则思彼南面者‘可取而代之也’。若竟‘尊为天子,富有四海’矣,犹感岁月苦短,生也有涯,百计千方,妄求不死,为己宁有涯哉!虽然求之有道,富贵可居,惟贫贱与欲望永远相连,盖贫穷并无准的,有之则‘不足感’便是追求之动力。然本自具足者,何待追求?本无者,求未必能得,得之岂果能甘?百年岁月,蹉跎而过,到头仍是抱憾终天,曾有几人真正获得满足?扰攘一生,积重难返,正事未办,又入轮回,尽多驴胎马腹,谁知神归何所?
生因我有,苦与生俱,人生必须解决之中心课题,首为生死苦乐问题,故曰:‘生死事大’,此关不透,总是浮生虚度,大事不了,再出头竟何时?一切浮世虚荣与物质享受,唯能蔽性灵,塞智聪,绝难填补生命的空虚,此昔贤所以弃爵禄如敝屣,视富贵如浮云,而自办其大事,乃堪称善‘为己’者也。
吾人既生矣,当求善生;善生者,首当融真情感于真理智之中,以完成理智之情感化的全人格之创造,亦即情感之理性化的真人格之‘圆成’,以开拓人生真境界,证入──
真平等──海水一味,法界一如,万殊一本,万物一体。是法平等,无有高下。
真独立──‘观自在菩萨’,唯自观‘自在’,斯则‘自在’自‘观’,自‘观’‘自在’,‘万象丛中独露身’(莫问拨不拨万象,若拨则不露也),岂不洒脱自在。
真自由──无憎爱、取舍,离是非、戏论,不为八风动,不受名利牵,‘生死犹昨梦,涅槃等空华’,岂不自由。
自利、为己之道,有逾于此者乎?
‘克念作圣,妄念作狂。’谚云:‘最大的敌人,是你自己。’此敌人便是当人自己的欲念,亦即错误的行为倾向与动机,盖心念翻飞,无非自我出发,念念生灭,本明由斯障蔽。一念之恶,终陷罪行;私欲才萌,已坠数中。故必藉省察克制之功,庶奏河清海晏之效。
至克制之道,明罗念庵有曰:‘处处从小病害克治,便是克己事实,便是处生死成败之根,亦不论有事无事,此处放过,便无是处。’此种功夫与‘打妄想’实无二致,若较‘念起即觉’犹差箭地。
刘念台云:‘无妄动易,无妄念难;无妄念易,无妄心难。’此语非极深存养工夫者,不能言也,与‘真心离念’颇有发明处,由是可知佛法至简、至明而直截澈底,只个‘无住生心’便已尽克念作圣之全功,更有何事?
对国家而言,‘多难可以兴邦’,而‘无内忧外患恒亡’。就个人来说,苦痛可以净化心灵;危困可以启发智慧。冥然顽石,冲击之下犹能迸发光热;寒梅吐艳,微冰雪何以成其俊挺?生命的潜力,胥赖忧患、艰危之压缩,颠沛流离与磨砺,生死挣扎之淬激,乃能凝劲意志,凝固定力,坚定信心,开拓胸襟,深潜智虑,而充分发挥、绽放出生命的华彩。反之养尊处优者,鲜不贪生怕死;纨裤子弟辈,多数脆弱浅薄。暖室中培养出来的花木,又怎能承受得了大自然的恩宠?
玄德有髀肉复生之惕,勾践以卧薪尝胆自励,颜子‘三月不违仁’,皆得力于生活淬励。大禹恶旨酒,盖深惧理智沉迷。遍观古今中外所有开国君主、圣贤、人杰传记,莫不饱经忧患、艰危,磨而不磷,挫而愈坚,然后乃能发出潜力,成不世之功,立不朽之业。
谚曰:‘成于一,败于二三’,此于学佛法,尤然,盖生也有涯,且精力有限,苟非专心壹志,发愤忘食,集中情感智慧,举毕生之全力,投于一学,专而肯钻,钻而能专,必难期其豁然贯通。
历来学法之人,喻如牛毛,证道之人,稀如麟角者,关键端的在此。逊至近世,根器日下,人多习浮华,而安鄙俗,真诚慕道之士已是难得,期其发坚强刚毅,弗能弗措,人一己百,人十己千,由愚而明,转柔为强,真奢望也。
长辈柳公,早年闻达,居颇自负。来台后,虽曰落落寡合,差幸廉囊颇丰。余感昔德,每劝其归心佛法,求个安身立命处,公但颔之而已。
数年前,业障现前,遂要余授准提法,持未半载,而恶疾愈,境遇迁。后嫌修法繁琐,转欲参禅。余以‘归元无二’,‘中边皆甜’劝之,并婉却以实不会禅。公竟参加神堂礼拜,稍久又信扶乩请神,余恳谏之,似有省。
无何,改念佛,余乃为之随喜,未料不匝月,忽每日拜诵不伦不类之无极圣母真经,未几竟说神见鬼,语无伦次,状同发狂。余心有不忍,为咒大悲水治之,寻愈。无何,余奉调东引,去甫半载,凶耗传来,公已去世,余固知杂毒入心,无药可医,然悲悼之情,迄难自抑也。
庄子睹世人不德,而兴‘哀莫大于心死’之叹,心果有生死耶?有之。缘生之妄心也。缘生者:随缘生,随缘灭,夫何叹之有?可叹者,私欲炽,天聪塞,良知泯,本心全昧,自性迷失,无暂反省之时,致由见利忘义,乃至无义可忘──以利为义,逊至执缘虑为自我,视罪行为率性,以至本心积垢愈厚,性灵蔽而不彰,遂乃以功利为人格内涵,视享乐为人生目标,本心迷失,毫无灵性,随八风而转,溺六欲而沉,全同行尸走肉,故曰:‘哀莫大于心死’!
不论世、出世法,其修学过程,开始总是由浅而深,由简而繁,越学越艰涩。但当到达较高造诣时,却又开始由晦而明,由繁而简,最后简到只剩下几个公式,几条定律,甚至是一个界说。学而不能到达这种境地,便不能‘执简驭繁’,便难期‘学以致用’。
尽管在学问上获得成就的人并不多,不过每个人都具有成功的条件,条件够而没有成功,关键在于不够虔诚,‘诚则明’的浅义,应该是说:当你奋生命之全力,把全部热情、理智、注意力丝毫都不分散地投入你的学问,把心力集中成为一个‘焦点’,在那里就会绽放出智慧的花朵,迸射出生命的光辉。
佛说:‘制心一处,事无不办’。古德有偈道:‘学道如钻火,逢烟未可休;直待金星现,归家始到头’。如果不能全心全意地集中心力去做学问,固然不会有成就,纵使靠著理智的自我鞭策,充其量也只能成为一个没有灵性却有两条腿的活动书橱而已,终难大成。只有把热情、心力同时集中在学问上,才有‘学者学此乐,乐者乐此学’的欣欣向荣春意,也才能以学习为享乐,自然而然在忘食忘忧,无乐可代的生机逸趣中,完成学问的大成。否则怀著一种‘莫可奈何’的厌烦心理去做学问,学问对你便只会是一种惩罚和时光的浪费。到头来,除了思想的僵化而外,决不会收到任何效果。只有使知、情、意与学问融合为一,才能完成理性人格化,学问性格化的熔铸──把情感融入理智,让理智融入意志,使热情成为智慧和无限创造力的源泉。学问而与思想脱节与实践无关,便非‘大人之学’,便会破坏人格的完整和精神的均衡。这也反映出‘食而不化’的偏颇,就像食物久滞胃部,同样是‘吃不消’,也同样有害无益。
学问能学到‘执简驭繁’,思想能成为人格的内涵,实非易事,弥足珍贵。但纵使是如此,也还并非是学问的造极,必须是简而又简,以至于无──无一理寓心,无一事萦怀,始见学问果然澈底消化,完全吸收。然后才能不思而中,不虑而得,不谋而成,才好无为而为,为而无为‘从心所欲不逾矩’去。必须到这般田地,才体会得‘圣人不器’,才堪称是‘极高明而道中庸’。
若是佛法,则无恁般噜苏,一切理,一切事,触著便同洪炉片雪,觅丝毫朕兆不可得,总给它个‘消融顿入不思议’。不如此非真学问,真学问大抵如此。
尽管人的价值有正负之别,但每个人的生命价值与其对时空的影响,则是恒成正比的,而且其影响力的大或小,又与其生命力的强或弱,保持著直接的关系。
谈到生命力,依我个人修学佛法的心得来说,器世间的一切,都是生命之流的差别相,尽管是因缘有别,现象非一,它仍然是相殊体同的。缩小范围,就人来说,也都是来源有自,绝非孤立的、突然的。倘使为人而忘本,坚持自我中心,竟然与万殊一本的法界对立,其生命的相对藐小,价值的微不足道,应是无可置疑的。抑又岂有生命的光辉、热力辐射可言?正像是一座台灯,如果坚持自我孤立,而不接通电源,其存在的价值或意义,便是‘不足观也已’的了。
瑜珈派的学者,也有部分的类似观点,和一套获致与真如‘联合’或‘相应’的方法,只是稍嫌机械著相,而且始终摆不脱术士的气质与自我中心。姑且不说这些,但不论启发或自发,一个蕞尔藐躬的生命,欲期其一如核能的放射──澈底的、无保留的发挥出其生命的最大潜力或价值,便不可以自小其器。
儒家的大人君子们,藉其‘悲天悯人’、‘己饥己溺’的‘民胞物与’挚情发抒,‘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的坚贞雄毅,肯定了‘道不远人’与‘人能弘道,非道弘人’的意义,根本端正了人们自渎、自贱的颓废观念,那便是:人创造著神,而非是神创造出人!
佛法岂便同此?肤浅地说,学佛法,贵能单刀直入,澈底斩断命根──粉碎自我意识以及由此派生之一切纠缠,期由如真而实证真如,从而饱和并充分地发挥出对众生的情感浸润力,理智转注力,道德同化力,行为影响力,生活向导力,精神感召力,人格感染力,而以尽虚空界为生命之磁场,以至永恒。此外而言生命力,尽是有生无命,有气无力,统名虚伪不实。
宋,朱仲新,为南华长老作‘大死庵记’中有云:‘人生天地间,寿夭不齐,殆以七十为率。
十岁为儿童,依父母膝下,视寒暖燥湿之节,调哺衣食之宜,以至成立,其名曰:“生计”。
二十为丈夫,体强志健,问津名利之场,秣马厉兵,以取我胜,如骥子伏枥,意在千里,其名曰:“身计”。
三十至四十,日夜注思,择利而行──位欲高,财欲厚,门欲大,子息欲众──其名曰:“家计”。
五十之年,心怠力疲,俯仰世间,志术用尽,西山之日渐逼,过隙之驹不留,当随缘任运,息念休心,善刀而藏,如蚕作茧,其名曰:“老计”。
六十以往,甲子一周,夕阳衔山,倏而就木,内观一心,要使丝毫无慊,其名曰:“死计”。’
朱氏之说,允为古今中外人生之写照,所谓:‘欲知世味须尝胆,不识人情且看花’,此之五计用心固苦,然皆不出一‘我’字,总不免心为形役,性逐物沉,计非万全,岂曰得‘计’?况年方知命,智虑甫熟,草率收帆,自无方针,与世浮沉,不可也,但较之秦皇、汉武妄冀长生,曹瞒、魏阉预筑疑墓,犹胜数筹。终不如皈依三宝,坚守五戒,力行六度,断除身见,证无生忍,一了百了,为得计也。
盖‘计’生不如‘计’死,计迟不如早谋。既知生必有死,何如早为之计。必待耄耋昏愦,始省收心净意,不遑也,况多生习气,顿难消除,我法二执坚固难破,侥幸偷心,导人因循,故不早为归计者,皆计之左者也。
平衡与安宁乃是人生最大幸福。盖生理平衡,无四大不调与五阴炽盛之苦。心理平衡,则无兴奋、冲动、寂寞、消沉之感。收支平衡,可免入不敷出,债主登门之窘;反之,耽口腹乐,生理失去平衡,病患由斯而生;心为物役,心理失去平衡,烦恼纷然蓬起;用度不节,收支失去平衡,常陷贫穷。故唯平乃能安,欲安先求平。
吾人倘能在生活中一切力求其平衡,岂仅心安理得,安然自在而已,抑菩提大道,亦胥在其中矣,不见六祖能大师道:‘心平何劳持戒,行直何用参禅。’但能从容中道,直养无害,行见四相全泯,八风不动,得大平等,得大安稳。世福宁有能逾此者?
故曰:平安是福!
静是生命力的充实涵蓄;动是生命力的充沛伸张。知其动静,才能善于调理身心,以充实并发挥生命的潜力。是故不仅孔、颜心斋坐忘,由静入德。宋明儒者,率多主静,古今中外致力于突破宇宙、人生问题,追求澈底圆满解答者,亦莫不从定静入手。必如此,然后才能使自己的身心,‘如日之升,如鼎之镇’,亦方始具备‘穷理尽性,以至于命’的条件。也不只是学佛、修道著复位力,即是做为一个堪任巨艰政治家和军事家,也是靠著清明在躬,乃能宁静致远的。
尼采区分人们的精神境界,为‘阿波罗’和‘奥尼苏司’,前者象征八风不动的智者,雄踞生命的高峰,运其智慧的目光,普照一切,而此心平等,绝无爱憎,后者寓意为六欲纵横,七情氾滥,幻化无常,幻想无穷的生命之流。前者喻精神宁静状态,后者喻如意马心猿。显然他是主张智慧与定力一体的。
但丁的神曲,把那些情欲化身的魔鬼,沉陷于永无休止、永不间断的地狱,无终止地受著酷刑,也使我们怀疑那些地狱中的受刑者,未必不是‘奥尼苏司’的门徒。
总之,静能使人智慧升华,身心平衡;反之,浮燥、狂放、冲动、嚣张,只会使生命陷入沉淀层。
‘时丁末法,魔强法弱’,的确是铁的事实。然而对于‘诸天众减少,众恶道充满’的衰相,究竟谁该负责?似乎不应该一个劲儿地往魔身上推。
坦白说,导致道消魔长的,根本就是人,是当前的人类在助长魔焰,因为诸天众与众恶道消长的关键,永远只是人──人人持五戒、行十善,天众自然会充满,地狱和修罗自然会绝迹。
多数人二执坚固,三毒炽盛,诸天众自然会寥若晨星,而众恶道必定是声势大涨。那里是甚么‘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分明是自甘沦落,堕为魔卒。
但肯依正法,舍邪见,抑私心,张公诚,敦伦尽分,勉为好人,则佛日之下,魑魅岂能幸逞?将见莲邦多上品,诸天增善神,人间成净土,地狱徒余名矣。岂不嘉欤,善哉?
荣获诺贝尔文学奖之日本作家川端康成,继北村秀谷、有岛武郎、芥川龙之助、三岛由纪夫……等诸人之后自杀,颇予人以悲观厌世,为日本文人共同性格之印象。
其实如屈原、李白等,我国亦早有前例,所谓‘文章憎命’固属古今中外皆然,要当有其因果关系,则无可置疑。盖任何一特立独行之纯文学家──作家,其思想、情感与现实社会必有若干矛盾存在,若或修养未臻空明之境──即相而离相,入世又超世,则其思想之幽幻,情愫之脱俗,性格之孤傲,心灵之空虚,已足以织成其悲怆之命运。
对一切客观存在之特殊敏感与思想之强烈反射,为作家共同属性,毋论其写实主义者或浪漫主义者……表达于作品者,常藉主观感受之技巧的发抒,予读者以启发性之新颖感受或心灵震荡,纵系写实主义者,苟非商品性──迎合、取媚之低级作品,由于其文章主题之局部突出,与真实社会亦颇有距离,此印证于多数作家之独特生活方式尤然。
多数作家恒喜夜阑人静,独处一室,灯下构思,其始也意绪翻飞,即真即幻;继而则喜怒哀乐如波涛起伏;忽然欣欣色霁,握管疾书;终于掷笔长吁,废然而颓。此亦何异春蚕作茧,重重自缚?吐尽柔丝万缕,编织得一出悱恻缠绵人生悲剧,自踞于剧中主角位置,恍以剧中人自居,殆燃尽生命之火,欲稍宁息时,汤锅已沸。显然此类纯粹以写作为生命者,当其无计排遣现实生活重重矛盾时,随之而来者,便是嗒然若丧而生趣索然。毕生志在美化与提高现实,竟终孤立于现实之外。‘未免有情,孰能遣此?’到此而能挺得住者,非文学作家矣。
若是夙具胜缘,有幸亲近善知识,能栖心佛法,纵仅窥见至理之少分,则空华何能乱眼,保管句句闪烁性灵,文字三昧有份。亦何至于灵泉涸、生机萎耶?
故曰:文人宜学佛法。
朋友为五伦之一,倘使吾人未能消失社会性,离群索居如鲁滨逊,则朋友乃为必需。就修行而言,择友尤属办道要件之一。
古来交友颇多佳话,如左伯桃、羊角哀之生死全交,管仲、鲍叔牙之轻金重义。寒山、拾得之同声相求。仰山、香严之同志相亲。即如雪峰义存,若不有益友岩头之策励启发,何时得‘一一从自己胸襟流出,铺天盖地去!’故孔子亦认为‘独学而无友,则孤陋寡闻。’故主张友直、友谅、友多闻。
人与人,乃至人群与人群间之交互影响,乃人类文化发展与形成之主要特征,交友尤然。故与益友处,如入芝兰之室,久而不闻其香;与损友处,如入鲍鱼之肆,久而不闻其臭。又所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皆在说明朋友间相互影响与同化力之大,警惕吾人交友不可不择。然择友之道亦多,必也何者是尚?此则首重志同道合,必如此乃能肝胆相照,心神相契,缓急相济,道义相期。若是‘道不同,不相为谋。’亦更遑言翦烛西窗,共话衷曲哉?
如果你以工作为享受,工作就会给予你以快乐、健康和丰硕的成果,以及不求自得的荣誉。反之,倘使你带著一种莫可奈何的厌倦心情去工作的话,那么,工作便只会让你感到疲劳和沉重。最后你所得到的,也只能是失败与沮丧。
如果你是基于理想鼓舞,带著浓厚的兴趣去研究你的学问的话,你将会逐渐地感到如嚼橄榄,慢慢你会上瘾,甚至于废寝忘食,欲罢不能。果真如此,学问就会深植在你心灵的土壤,只要你不断地注入心血,它就会日渐萌芽、茁壮而心花怒放;反之,不论你是基于功利的动机,或是愚公移山的毅力,如果学非所好,纵使你穷尽毕生精力,熟背万有文库、四库全书、论……,充其量也无非是长了两条腿的活动书橱而已,于人于己,是谈不到甚么伟大贡献的。
如果你是时时在虚心的反省,悔过自责,你就不会再受到别人的责备;反之,倘使你惯于宽恕自己,原谅自己的话,你将很难得到别人的原谅。
如果你视人之疾苦,犹己之疾苦,急人之危难,如己之危难,将不会有另外的灾难临到你的头上;反之,倘使你永远不会减低你那隔岸观火的兴趣,和幸灾乐祸的心理的话,你所欣赏的那一切的一切,都将会成为你亲身的经历。
如果你在以一种感恩的心情享受平安之福,品尝恬静之乐的话,的确是‘明月清风不用闲钱买’,就凭你那种平淡的胸怀,便已具足了入德的基础;反之,倘使你觉得平安太寂寞,恬静忒无聊的话,那岂只是‘闲居不善’,保管早晚你要折腾出乱子来,丧品败德,毁家招祸,都只为你那不甘寂寞的一念冲动。
如果你是一位有素养的大居士,你必然很清楚,诸宗分化,各有使命,无量法门,贵在对机。虽然百千三昧,各不相到,但却‘譬如食蜜,中边皆甜’。这种唯佛与佛方能究竟的‘一大事’,相信你必然会本著「是法平等,无有高下’的观点,随喜赞叹,坚彼信心;反之,倘使你未涉皮毛,强作通家,胡言乱统,毁一赞一;或是依门傍户,自局心量,制造是非,冒渎圣贤,定知你热恼成狂,将失本明,千佛出世,也打不破你这个漆桶。
如果你……
喜读渊明(陶潜)诗文者,应不只是钦仰其由君国忠荩,反映于诗文之悲怆孤愤,尤当敬爱他在刘宋篡晋后,所表现外柔内刚之凛冽风骨与超逸情怀,文章格调尚属余事,盖其先辈历事晋朝,一旦身遭亡国之恨,自不免有满怀悲愤之发抒。
如‘咏荆轲’及拟古之三:‘少时壮且厉,抚剑独行游,谁言行游近?张掖至幽州;饥食首阳薇,渴饮易水流,不见相知人,惟见古时邱。路傍两高坟,伯牙与庄周,此士难再得,吾行欲何求!’颇有心怀壮图,知音难遇之感。徒以目睹宋业昌隆,治臻升平,回天乏力,聊寄情于诗酒耳。
读‘五柳先生传’与‘归去来辞’,其对自然之向往,已跃然纸上。终能抖落尘埃,拓开心扉,栖心物外,自在洒脱;采菊东篱,把盏西轩,宁不俊哉!
诗文全见肝胆,生平志节无亏。‘行有不得,反求诸己’。俊哉渊明!
任何一个民族,赖以可大可久,而积厚流光者,端为内在的独特气质与外在的共同风格,以及由此所结晶之民族文化。任何一种文化,能否磨而益光,挫而愈坚,历久常新,则胥视其浸润、凝固与辐射力的强弱而定。
我中华文化以儒学为代表,集人文思想之大成,言学术则六经、六艺皆为‘人’所‘需’;言政治则亲亲、仁民,在在‘需’要‘人’。故需要提高人的品质与尊严,以满足人的需要,为儒家的基本精神,而‘儒’字亦以‘需人’与‘人需’为其基本涵义。
儒学圆成于二千年前,实早于印度、希伯莱、希腊、和罗马思想,而特别重视人的价值,故能历久弥新。其‘明德’、‘亲民’之说,‘格物’、‘致知’之道,乃至‘天命之谓性,率性之谓道……’皆契人天一贯之理,而‘四毋’、‘四端’、‘四绝’皆为人天正道,人极准则。
当此物欲横流,人心陷溺之际,佛儒兼弘,以济西方文化之偏枯,东方文化之萎缩,藉为人间净土奠基,孰谓不宜?
有些人,常会感到自己在工作上、学问和社交的周旋应对中,总是有一种无形的束缚,莫明的压力,使得自己的言谈举止,显得那么别扭、狼狈,予人以不自然、不开朗,甚至冷漠、猥琐的印象。这些显示出,问题并非只是自我意识过强而已,它已延伸到以往‘负值’行为累积所亏欠之业债的补偿问题。
人们由错误或罪恶心念和行为所累积的‘业绩’,正像个人的债务,在没有破产前,因必须付出利息,致形成恶性循环,使人不胜负荷,而失去从容镇定的常态。这很像所谓‘业障’,一旦信用全失,裁定破产,又近似恶贯满盈时的‘业报’。负金钱债太多,固然会周转失灵,捉襟见肘;良心债欠得太多了,照样会在潜意识中发酵,产生出对身心的干扰作用。到了严重的程度时,会耗尽心灵的源头活水,使生命的光彩完全褪失,而陷生活于苦涩黯淡之境。这种情状,就是古人所谓的‘天夺其魄’。让他灵明闭塞,颠三倒四,动辄得咎,路路不通,至于‘自毙’而后已,这也就是我们常说的业障和业报。
业,是行为‘价值’的累积,付出报偿的根据,有净与染之分,善与恶之别。这里只谈恶业。余可‘举一反三’。
障,有遮蔽、阻碍、干扰、迷惑等含义。任何人,如果未造恶业,便不会遭遇蒙蔽灵性,束缚心神的障碍,便自然会心胸开朗,神智清明,热情纯洁,举止大方。如果累积下很多善业,纵使是目前生活清苦,他也会时时从内心涌出一股轻安、喜悦的感受。
业障对于生命压抑,腐蚀和束缚的作用诚然可怕,但这只不过是有如负债者在付出利息,一旦业报现前,有如裁定‘破产’,那才是毁灭性的打击。尚喜在业报尚未现前以前,犹存挽回之机,只要倍加惕励奋勉,力行众善,以求缓冲,正信三宝,精勤净业,积净功德,回向法界,普及怨亲,则结可解,罪可销,重报可以轻受,业障岂只不存而已,犹喜那浮云散去后,明月正当头!
至祈仔细,慎毋种因。
‘若能转物,即同如来’,圣贤与凡夫显著差别,乃在:圣人心转物,凡夫物役心。心转物故,搅长河为酥酪,捺大地为黄金,物役心故,神为形锢,心为物拘。
当此物质文明一日千里之际,最堪吾人隐忧者,辄为物质与精神文明升沉之反比例现象。易言之:物质文明愈发达,人文精神愈萎缩;物质生活愈提高,精神生活愈堕落。未来人类在高度工业化的环境中,极端功利主义之薰染下,终将蜕变出一个功利主义人格化病态社会,而出现人类进化逆流。今日普遍存在之以沉为升,似升实沉现象,即为此一社会之序曲,不信请拭目观察。
今且不论物欲汩没人性,虚荣掩尽朴风,试看社会上维他命迷,美容痴,淘金狂何处无有?敢云:触目皆是!
所谓维他命迷者,乃以维他命为第一生命之谓,此辈迷信维他命之极,甚至有以维他命为‘主食’者。诸药剂、片剂、粉剂、针剂乃至口服液交替服用,至‘味美丸’则终日不离口,而维他命C糖片,尤为女人之宠物。因服食过多,注射草率,维他命A中毒而失明者有之,引发肝炎者有之,造成肝功能减退者有之,儿童误食肝油糖球中毒呕吐者,更屡见不鲜。而饮用含锰过多之营养牛乳,造成慢性中毒者尤伙。至注射荷尔蒙与隆乳、丰臀引发癌症者,亦大有人在。此种迷物失心,以身殉物之行为,岂独破财伤身,亦何异丧心病狂!实属愚不可及。就中以口服液而言,含药量最多仅值台币五角,包装费不过两元,而售价往往十元、八元不等,似此获取暴利,性质几近欺骗,而牌名繁多,销路奇佳,不料今时暴发户、阿木林竟如是之多!
基于上述现象,有心人颇可投资发展一新兴事业,盖各公私场所小便池中所含大量之游离荷尔蒙与过剩维他命,确有加以提炼之经济价值也。
至醉心于美容者,由鼻、牙、乳、发、臀几乎无处不假,果然面目全非,尤其新兴一种‘返老还童’之绷皮手术,确实使皱纹消除,唯遗憾者,手术后十有八、九表情本能竟随皱纹同时消失,倘勉力为之,笑容每较哭丧脸更加难看。所为何来?
淘金狂者,最是丧心病狂,其赚钱之不择手段,有令人不忍言者。此辈实不止于要钱不要脸,直是爱财不爱命!试阅报章,因钱而陷法网者,何日无有?
今时若言‘晚食当肉,安步当车’,人必讥为迂腐不合时宜。待申心能转物之理,又虑陈义太高,知音者渺。无已、且漫谈心为形主之常识问题,或能契机。
盖支配与维持吾人五官、四肢、五脏等机能者为神经,其中枢在脑,而总绾于脑下垂体,(能司内分泌之调节)。故心若冲虚宁静,则‘天君泰然,百体从命’,内若不生家贼,百邪自不能侵,以五脏各具功能故,虽糙米、菜根亦能长保健康。不信,请观乳牛,虽仅饲以含碳水化合物与纤维素之干草,经过糖化作用,透过肝脏之加工,亦能分泌出含脂肪、乳糖、蛋白质及多种维他命之乳汁。其热量、营养岂可与干草同日而语。
吾人于日常生活中,选择食物固应重视营养、卫生,以免肝、肾过度疲劳,然倘徒作过剩之‘成品’补给,使内脏停止其加工任务,而‘投闲置散’,岂唯使其有‘吾岂瓠瓜也哉’之叹,抑将造成其功能之退化,而逐渐消失其原有作用。如此,一旦缺乏成品(药物)补充,势必生机顿失,回天乏术,是谁之咎?
以使用荷尔蒙而言,如非天阉,或医疗需要,实不宜轻用,否则使用日久,纵然幸未引发细胞畸型发展──癌,亦必导致性腺分泌的退化、萎缩。试问,此与自戕何异?
‘人者心之器’。心为形之主。人之所以为万物之灵者,端藉此昭觉灵明之心,灵明若塞,虽具六尺之躯,亦不过行尸走肉而已,与禽兽奚别?此且不论,即就吾人生理而言,五脏、百骸亦莫不直接受心理之影响。例如:心慕少艾,求之不得,寐寤思之,性欲一起,性内分泌(性荷尔蒙)亦随之加强分泌,不仅中枢神经受此过剩分泌之刺激,产生兴奋作用,轻则由梦遗而神经衰弱,智力减退,意志消沉;重则神经错乱,成为花痴或色情狂。同时,此处分泌过剩,彼处必有不足。故心、肝、胃、肺功能随之降低,此谓分泌失调。倘不幡然省悟,诚意正心,以复身心之平衡,则不须多时,昔之生气蓬勃,今则精神萎靡矣。
他如见美食而不得一啖,常令人‘垂涎三尺’,此是消化荷尔蒙之加速分泌,以完成肠胃工作之准备。遇惊悸则便溺不禁,此因胆汁加速分泌。他如‘望梅止渴’,固属心理‘制约’生理之具体例证。再如忧伤肝,愁损脾、哀伐肺,以及过度兴奋则影响心脏(律动)等。皆属不易之理,亦为必然之事。
心理之必定影响生理,至此应无可置疑。当知养生莫过于寡欲,保身莫善于进德;‘思无邪’自然‘德润身’。舍此而言养生、保健,犹同‘缘木求鱼’,皆是舍本逐末,若是迷信药物、补品,非仅是胡行妄作,愚不可及,直是戕贼生命,自促天年。可不思之、慎之、戒之、择之哉!
‘至诚可以前知’者,非倚神通、假妙算也。盖以‘事有必至,理有固然’,物有征而象有兆,故智者见微而知著,哲人依理以决事,万无一失。
天下大事,以至身、家否泰,莫不有机,数满则机发,机亦莫不有理,明理则知机而能制机发之先。所谓‘知机其神乎’!‘断断兮,无他技’,明乎至理,娴于法则而已。
或曰:机之未萌,亦可知乎?曰:可。审势可以知机,鉴古可以知今矣。曰:大易理也,卦文象而兆也,而爻愈繁,词益涩,未见约繁为简,执简驭繁之诀。可以一言以蔽之乎?曰:何须一言,此固一字可以概之,曰‘开’!
天地位,万物育,始于‘开’。混沌开而乾坤奠,三阳开而泰运临。开物成务,为人类进化之共象,开诚布公,乃三皇五帝之同德。凡事有开始,佛法贵开悟。只此一‘开’字便饱和了创造精神,充沛著无限生机。古往今来,万事万物,皆赖开而成,必开乃能生存,不开无由发展。开为成务之始,亦为人类进化最高理想──‘外户而不闭’。子犹有疑,愿举实例以证明之。
▲吾人居户窗帘开则明,闭则暗。窗开则空气流通,令人清爽;窗阖则空气浑浊,令人沉闷。
▲池塘水浊泥污,病在不能流通;涧水既清且碧,贵能开放奔流。
▲诚然‘君子之道,造端乎夫妇,及其至也,可以察乎天地’。然人类祖先,苟不肯开放部落社会,以开展人际关系,‘族外偶婚’必不能实现。倘吾人若仍停留在‘族内血婚’的‘相聚而麀’,又如何能从‘物种进化’浊流中‘脱颖而出’?既然只知有母,不知有父矣,‘父子有亲,夫妇有义’;父慈、子孝、兄友、弟恭……和睦亲姻也者,于义云何?实在无从谈起,抑亦岂有人性尊严云乎哉?
▲以水果、菜蔬、谷类言,经开放选择交配育成之新品种,在品质、产量、生长条件上,较诸原品种孰优?孰劣?固不待言也。
▲巴比伦、埃及、印度之文明何以如‘昙花一现’?中华、希腊、罗马文化,何以能派生、创新?此无他,前者系‘闭路式’,难免窒塞腐淤,生机尽丧;后者乃‘开放型’,经激荡融汇,而日新月新。
▲汉、晋之为政也,始则举孝、廉、方、正,故政简而刑轻,民安而物丰;殆重私谊派阀,而内戚之患起,党锢之祸兴,八王之乱生。故知忠若能公,乃济大事;明苟不开,祸乱必萌。
▲‘太平天国’之亡也,论者辄归功于曾、左诸公,非信而有征之论也。究实而言,洪、杨等辈,非亡于迂儒团练,盖亡于欺祖叛道之忘本,兄弟阋墙之争权。既不肯开诚心、布公道于天下,以行王道之仁;复不能征贤才,信赏罚以成有容之大。自封若斯,不亡何待?自亡之矣,曾、左诸公但只摧倒已枯之树,拉倒已朽之墙而已,彼固不自居功也。
▲以佛教本身言,历来法门龙象,多孕育于十方丛林。子孙庙则只堪造就颓废、懒散的粥饭僧。何以如此?只因前者戒律无私,清规共守,公是公非,绝无例外;后者则家法虽有,父子情深,私是私非,马虎了事。
▲暖室虽能夺自然之功,调理出冬荷、夏梅,却培植不出栋梁之材;绿营尽都是八旗子弟,优且渥矣,怎奈经不起流寇一击。何故?
总之,上下、古今、中外,唯‘公’能生明,唯‘开’能成务,造化之功,祸福之机,胥在斯矣,更复何疑?
注:相聚而麀;麀音ㄧㄡ,指雌鹿,父子共淫一女叫‘聚麀’。
喜悦是慧命的醍醐、甘露,生活的盎然春意,是幸福的内涵,也是真善美的表征。虽然喜悦并不就是道德,它却能消灭罪恶,化解怨怼。尽管喜悦非藉祭祀祈禳,它偏会感召祥和,亨通万事。内心充满喜悦的人,绝不会做伤天害理的事。难道你曾见过一个浸润在喜悦中的人,会伤害他人或毁灭自己?
不过,喜悦并不等于欢乐,而兴奋也绝非就是喜悦。真正的喜悦是综合了乐天、守分、知足、感恩、达观、淑世、无私、离执……等高尚情操,从心灵中升华出来的一股舒畅恬适的感受,而形成为一切吉祥、福祉的前导。至于兴奋,它只会破坏你心身的和谐、宁静,留给你更多的空虚、寂寞。
欢乐往往需要付出奢侈的代价,不仅得来不易,而且保持尤难。然而它除了在你平静的心湖里搅起一阵浪花而外,实无裨于真正而恒常的幸福。唯独喜悦不择贫富,不论贵贱,操之则存,拈来便是。既然如此,你为何不紧紧抓牢它?把它向四面八方传播、扩展!
乡土画家洪通先生的画展,好像一块巨石,投入了平静的池塘,给沉寂的画坛,带来了一阵激荡。而且随著浪花的飞溅,扩散著片片涟漪,向四下开展。
为甚么洪通画展,会产生出震撼的影响?除了他的传奇性而外,主要是他那种不为生计所扼,不为技巧所困,不为章法所拘,不为常轨所限的顽强性格,以及强烈的自我突出。他并没有抽象画家们,那种多幻性所导致的纯主观感受的特点。因此也不会予人以晦涩、迷惑的印象。他的确已走通了他自己的道路──忠实的表现出了自己。
倘使我们不肯接受唯有洪通才画得出完整的洪通的画,硬要以既存在又超越的传统风格;既写实又美化的现代技巧;既拙朴又深邃的写意画法,拿来作为批评洪通的标准,毫无疑问,这只是限制绘画者资格,压抑异己者表现的垄断手法,说不上是对画艺的批评。吓阻而非鼓励的武断评价,不仅对洪通太欠公道,连带对那些满怀创作欲,而跃跃欲试的天才,也产生了扼杀的作用。如果你承认艺术家们,并不必须通过学院的路线,当然你也会承认,不落窠臼与开创新格,才是艺术家最难能和最可贵的地方。果然如此,事实非常明显:洪通自有通霄路,莫强洪通与己同!
低落,永远尾随著高潮;突出,最能衬托出缺陷。安乐之前有忧患;兴奋之后是消沉。所有明暗、升沉、通塞、否泰、得失、美丑、贵贱、安危、生死、苦乐……都只能反映于意念的翻飞,心意的外驰,终归要消失在相反相成、正负相消的法尔如幻之中,不留下丝毫痕迹。漫道‘万物静观皆自得’,除了苦、空、无常、无我,谁又能得到过甚么?总是撮空捉响,徒见枉自劳形。何不约束三公六卿,推戴心王垂拱?但行无为之化,自然海晏河清。既闻野老讴歌矣,帝力于我何有哉?任你才高八斗,胸蕴甲兵,只是百官称职,四夷臣服,岂有你纵横骋驰余地?若信平安是福,合当用‘一种平怀,泯然自尽’也。
注:三公:身、口、意。六卿:六根。
甚多长时修学,迄无歇处,的是法门无量,难望涯岸。然佛法亦实有省要之诀,堪能化繁为简,其诀唯何?则曰:离执。离得一分执,便证得一分道;离得十分执,便证得十分自性光明;一旦诸执尽除,当下圆证法身。所谓‘一切贤圣皆以无为法而有差别’者,即在指明,修为历程,诸圣阶次,皆显示在离执之程度,而差别亦唯是执著之有无与厚薄而已。
倘若学佛法者,严守戒律,深明教义,行八正道,解行相应,唯独于是非之际,善恶之相,常起执心,每喜斥非嫉恶;乐见善人受福,恶行膺惩;遇不公事,义愤填膺,见不平事,侠情顿发,此于世道人伦,诚不失为正人侠士,其正义感,同情心,与夫任侠豪情,弥足珍贵。
就学佛法而言,既发无上心,宜不取余乘,乃竟偏于神道,未免不智,亦殊可惜。
何以学佛却成神?只缘因执成偏,偏重则堕。‘正直为人’矣,岂得不‘聪明正直’为神耶?彼既时存福善祸淫之心,嫉恶如仇之愤,理应握赏善罚恶之权,行威灵显赫之威,方符因果之理。况彼不察:犯错误者,必不免烦恼;造罪恶者,终难逃毁灭之天律昭彰,而辄兴天公何其瞆瞆之叹,既积蕴‘替天行道’之意识,合当享‘代天巡狩’之果报。发心与摄心之重要,‘自净其意’之深义,于此应无可疑。
应麟世兄共余研究佛法逾二十年,心地、见解与夫自律之严,允称难得多见。惜乎每遇不公不平事,辄义形于色,愤懑难抑。余每举上述义理以警之,当面虽唯唯应命,隔时便浑然忘却,直是无奈伊何!伊之沦入神道,而无疑问,但不知一期报尽,威灵显赫于何方耳!
人与禽兽,除了在外形上有著显著的不同而外,主要的区别,应该是:人们服从理性,而禽兽则服从官能。因为服从理性,所以由明理而依理,依理则‘饿死事小,失节事大’,由穷理而见性,见性则生死犹幻,物我一如,渐至理穷则思尽,思尽则性显,性显则理全,理全则全理是性,即性即理,而臻人生的圆满境地。
因为服从官能,便不免在消化器官功能的反射下,甘受食欲的驱使,餍珍馐,求甘旨,乃至不惜残杀生灵,吞噬同类,用以安抚胃肠。既有生殖器官,便有官能作用。为了顺从性欲的冲动,遂竭尽取媚能事,伎俩虽穷,官能怂恿犹未已,乃至不惜暴露出狰狞面目,出之以强暴手段,必满足官能的驱使而后甘心。
人与禽兽,理性与官能的区别,至此已十分明显。
倘使抛开外形的差别,就理性与官能,理与欲的区别去辨别人与禽兽,显然,背弃理性,服从官能,或只有官能,没有理性的便是畜生而不是人;能够约束官能,克制冲动的便是人而非禽兽。
由于不少人,至今或多或少还保留有‘物种进化时期’的愚昧、残忍、怯懦等与禽兽相同,只是程度较低的劣根性,也由于部分禽兽,常突出和平、坚贞、尚义、孝顺的天性,显示机智、仁慈、忠勇的达德,于是在这五光十色的‘混居土’,就常会出现些外浊而内清的至人,衣冠而禽兽的怪物,禽兽而衣冠的奇迹,令人在日常交往、耳濡目触际,实难尽信任五官,究竟人耶?兽耶?圣欤?凡欤?诚有莫测高低之苦。
实在说,倘从外表辨别,总不免有皮相之失,看来也只有‘视其所以,观其所由,察其所安’,才能‘庶乎其不差矣’了。
温柔的沙滩,不堪负荷高楼;厚积的垃圾,只能繁殖细菌。冰山诚高洁,可惜不能倚靠。彩虹虽绚丽,转眼便已成空。物既如此,人又何尝不然?
孝、悌、忠、恕,自然积厚流光;浇薄狭窄,绝非载福之器。心平行直,乃学佛的上根利器;心境调和,是幸福的真正基础。若还心羡神通,性喜奇特,以背觉合尘故,岂能免于沦为魔家眷属?
倘使不收心猿,放纵意马,既闭塞灵智矣,祸患必伴愚昧接踵而至。
只有藉人际的融洽和谐,处世的和光同尘,治事的允执厥中,言行的唯谦唯谨,操持的慎独存诚,心胸的光明磊落,才能培养并保持安谧调和的心境,也只有调和的心境,才是真正的福田和幸福的基础。
吾人倘不附和‘五色令人目盲……’之偏激观点,而以金刚无住心,平等观一切法,则音乐于人生陶冶、安和之功,实未可忽视。
真正的音乐,乃大自然的语言──天籁,它透过人的心灵媒介,升华、结晶为真善美之不朽乐章,令闻者忘忧、忘俗,乃至忘我而使心灵与自然合一。
孔子在齐听‘韶’乐演奏,心灵契入定境,竟然‘三月不知肉味’。
吾人自不至怀疑圣如孔子会为音乐所缚,显然乃藉音乐之启导而进入‘喜乐定’。
他如宗门前贤闻钟声、鼓音、乃至击竹声,盏子落地声而开悟者,更是大有人在。
音乐,不唯能启人性灵,陶冶性情,净化心灵;亦不唯能消人浮燥,扫除忧烦,振人意志,且哀伤乐章常能使人以热泪洗净内心创痕;悲壮乐章,常能使人热血澎湃,振袂而起,兴‘虽千万人吾往矣!’之正义侠情;喜悦乐章,使人如沐春风,如承朝露,祥和弥漫,戾气全消;雄壮乐章,如一曲马赛,能使整个国家苏醒奋发。尤其近山邻寺,几声晨钟暮鼓,固然常予人以省发、惕励,而清净梵唱,更予人以庄严虔敬之感,使鄙意全消。
虽然音乐表现之方式、型态、风格非一,要皆有其生活、文化背景与感受的表达特质。若然,何以今日的中华子弟会偏爱所谓‘热门音乐’,喜效‘披头’装扮?则为笔者所百思而迄未解者。至若靡靡之音,则每为国族衰危之先兆。一曲霓裳羽衣曲,曾酝酿出安史之乱,而今郑声弥漫,似应警惕。
不甘寂寞,是无聊的真正原因;贫困下流,乃贪婪的必然结果。
当人们陷于贫乏忧患中时,往往能藉希望激励生存意志,靠理想振奋向上精神,在冲击顿挫中,净化心灵,于危疑震撼际,迸发潜力,使自己的生活充满著信心,洋溢著活力,而突出诗情画意。
反之,一旦在生活中获得了安全感,则以往所憧憬,所梦寐以求的那些,便又立刻显得平淡、乏味。这证明饱食终日,而又无所用心,的确太难了。
闲居既然不善,吃喝又易生腻,嫖赌忒也过分,于是那些有饭可吃,有事不做的先生、太太们,藉以零星排遣时间,分期透支生命的,便只有靠卫生麻将了。
说到麻将,刚上手似会不会,偏能引人入胜,到了后来熟能生巧,更是妙趣无穷。输家屡败屡战,誓雪会稽之耻;赢家乘胜直追,赢钱谁会嫌多?由斯牵扯夹缠,势难了断,卜昼卜夜不死不休。虽然初号牌友,久后每多成仇,尽管论交情万儿八千算不了什么,可是牌桌上为了一张牌,居然会面红耳赤。
有些人输赢无所谓,打麻将只不过活得无聊。有些人赢得输不得,显然在打肿脸冒充胖子。无疑,一群无聊的人,做不出甚么好事,果然几多蝇营狗苟,都在麻将桌下进行。
或者你们认为这只是生活细节,卑不足道,事实上在他(她)们这种颓废意识和堕落的行为下,不知道腐蚀了国家多少生机?摧残了多少无辜的幼苗?他(她)们不仅剥夺了无数儿童和青少年们应得的关心照顾和应享的天伦温煦,无数个前途无量的青少年,竟因此而心理变态,而养成恶癖,走上太保、流氓、窃盗、邪淫的道路。请问,孰实为之?拿家庭的幸福,做人的操守,子女的前途,个人的健康,配偶的事业,换取麻将桌上的刺激,是否值得?宁不知‘斯日已过,命已随减’?岂必时日曷丧,与牌偕亡?
嗜麻将而败家、误子女者,常见报载,因打牌而苟且邪淫者,写出恐污篇幅,这里仅将亲眼所见三件麻将杀人的残酷事实,录供诸大德宣导、教化、参考。
第一件:笔者住在南机场××新村时。某日晨出村买菜,目击一个三岁多的漂亮小女孩,惨死在车轮下,脑浆迸出,口中吐出嚼碎未咽的包子,手里还紧握著另一个。他五岁的哥哥站在一边发愣──既不哭也没有任何动作。(请不要责备那孩子不懂手足情深,你想:才五岁的孩子,何尝经验或梦想到会面对这样悲惨的情况),等到父母闻耗,穿著亵衣跑到现场,抢天扑地,痛不欲生,已是恨海难填,回天乏术了。想必你会埋怨,这对父母,自己不动,怎会安心让两个刚会走路的孩子穿越马路,去买早点呢?其实那两口子,也值得同情,试想雀战通宵,甫经合眼,睡意正浓,孩子吵著肚子饿,给他们几块钱,打发不就算了吗?谁晓得会出事?
第二件:笔者迁居板桥的第四年,邻居有夫妇某,夫诚朴老实,素有季常之癖,乾纲久废,一任其太太成天打牌。某夜太太散场返家,夜黑风劲不耐久候,叩门甚急。这位先生怕动作慢了太座生气,匆忙奔走,为物绊倒,成脑溢血,竟溘然长逝。照说睹物情伤,应该是一个有情感的人的正常反应。照说此恨绵绵,看到麻将应该产生一种愧咎才对。可是不然,那位太太迄今更变本加厉,成天拉人打牌,对于这种人,我们能说甚么?只好说句‘予欲无言’了。
第三件:上(八)月下旬的一周,笔者乘车经过中坜RCA电子厂附近,见人群拥塞,围观车祸现场。笔者稍具急救常识,恐耽误了伤者的急救,遂下车趋前观察。看到一个六、七岁的小男孩仰卧路侧,衣履整洁,面目清秀,傍一中年男士恸极晕厥。在两位妇女互相言谈中,笔者获知事实是这样的:亡孩的母亲在马路对面的朋友家打牌,澈夜未归。晨间外祖母来探视,父嘱其子叫妈妈回家。孩儿秉命急忙跑过马路,不幸被疾驰的机车撞倒,车轮辗过胸部,惨遭压毙。当孩子的父亲悲不可抑的时候,那位好赌的妈妈,还在安然无事地进行她那最后一圈呢。
以上三件目击的事实,曾使我付出不少热泪,因此也深信那位始作麻将者,此刻正在阿鼻地狱里接受他应得的报酬。
最后,我要提醒国人警惕的是:毁我伦常,蚀我文化,损我治安,坏我纲纪,戕我幼苗,亡我国家者,其为麻将乎!
所谓‘节衣缩食,不为惜钱乃惜福’,此句最堪玩味。
唐宰相李林甫,未显时,相者谓其有卅年太平宰相洪福。后果入相,而未数年,坐以贪墨,身败家毁,子女为奴,腾笑天下。
彼不知自惭,犹责相者,所言不验。相者笑语曰:‘相公诚有卅年太平宰相之福,特憾不知珍惜,过暴之耳!且相公曩昔一羹千命(鸭舌羹),盘菜百金(鹅掌),声色充前,珍宝实内,厮役享受,亦越豪门,穷极奢费,早已超过卅年宰相应享之福,后代且须为娼为奴以偿,相公乃责余言不验,有是理耶?况俭以养廉,奢足致贪,贪无不败,乃自然之理,公胡不省,自昧如此?若以一月生活之资,于一日中挥霍罄尽。余廿九日之冻馁,乃当然之事,怨天尤人可乎?’
林甫闻竟,嗒然汗下。
近代工业发达,利用厚生,百倍前代,而人类对物质享受之追求,欲望亦与日益奢。乃至视箪食瓢饮,安步当车,为愚不可及。甘心卷入社会机器之轮,随之转动不停;宁可投身欲海漩涡,辗转沉沦。近代‘精神神经病’乃于焉滋生,淡泊宁静,先天下而忧之士,已不复多见,而国族元气斲伤甚矣。
今若勖人以‘一粥一饭,当思来处不易;半丝半缕,恒念物力维艰’,其不嗤之以鼻者,几希?彼岂知前贤功业福泽,泰半于勤俭惜福中得耶?
尽管‘由俭入奢易,由奢返俭难’,当兹举世困扰于粮食、纸张、能源诸严重问题之际,吊望水深火热,痛苦呻吟之世界苦难地区,回顾吾人廿余年来,惨澹经营之经济基础,今日苟言自救救人,实莫过于以勤俭惜福为天下倡也。
‘家’是──
人与兽的分水岭;
伦理道德的根源;
人文精神的起点;
圣贤豪杰的温床。
如果不是家的诞生,人类便只能永远停留在草昧洪荒,与禽兽为伍。
有了家,人类才能从只知有母,不知有父,族内血婚、族内辈婚的蝇营狗苟中,脱颖而出,建立起神圣的婚姻关系,建立起做人的起码尊严。
由此而渐次地绽射出人性的光辉,乃有夫唱、妇随、父慈、子孝、兄友、弟恭,以及五达道、三达德的成长、奠立。
所谓‘君子之道,造端乎夫妇,及其至也,察乎天地’。
所谓‘孝者,所以事君也。悌者,所以事长也。慈者,所以使众也。’便足可说明:一切的德性、智能和福祉,都是从‘家’发生,靠‘家’来培养的。
如果没有多数健全而祥和的家庭,社会与国家的前途,应该是不问可知的。而家的健全,则胥赖主妇们含辛茹苦的伟大牺牲与贡献。
诚如印光大师开示:‘昔周因有太姜、太任、太姒相夫教子之淑德懿行,故能成周朝八百年之王业。印光常谓治国平天下之权,女人家操得一大半。良以家庭之中,主持家政者,多为女人,男人多持外务。其母若贤,子女在家中,耳濡目染,皆受其母之教导,影响所及,其益非鲜。’
因此,谨向我俭朴勤劳的伟大主妇们致敬,并掬至诚,恳请把全部情感,精力虚掷在牌桌上的姊妹们猛省!
功不唐捐,惟勤是尚;苟离精进,五度难行。当知业精于勤,而德败于懒。
懒的基本属性,便是愚痴、贫穷和堕落,此三者常为形成罪恶的基本因素。诸病皆有药可医,唯独懒病,最为难治。所谓‘讨饭三年,皇帝不想干’是也。
尤以昔时那些历经十载寒窗,五更残月,只揣摩得一些诗词歌赋文章技巧,歌功诵德作官本领的读书人,一旦登龙,固易染上懒病,若或学行不优,无法踏上仕途更是不文、不武、不死、不活,平时耻于下田,战时怯于公战,不曰:我孔孟之徒,何屑为此?便云:士农工商,唯我尊贵,宜留作种,岂可当兵?国家最优秀成分,而脱离生产,逃避战斗,试问,国家如何不穷?抑又如何不弱?故圣如孔子,四育兼施、六艺并重,犹蒙‘四体不勤,五谷不分,孰为夫子’之讥,余可想而知。
明儒陈白沙,学尚实践力行,务求言行一致,为世所重。致仕后,渔樵耕读,自得其乐。晚年讲学白沙里之春阳台,学者云集,为理学巨擘,因见读书子弟,渐趋好逸恶劳,徒托空言,而不能躬行实践,曾作戒懒歌,冀有以儆策之,歌曰:
‘大禹为善鸡鸣起,周公一饭凡三止,仲尼不寝终夜思,圣贤事业勤而已。昔闻凿壁有匡衡,又闻车胤能囊萤,韩愈焚膏孙映雪,未闻懒者留其名。尔懒岂自知?待我详言之:官懒吏曹欺,将懒士卒离,母懒儿号寒,夫懒妻啼饥,猫懒鼠不走,犬懒盗不疑。细看万物乾坤内,只有懒字最为害!诸弟子,听训诲,日就月将莫懈怠,举笔从头写一篇,贴向座右为儆戒。’
深入浅出,有弟子者,咸宜教读。
花落又开,月缺还圆,冬去春来,沧海桑田,唯独时光一去不返。
时光创造著奇迹,时光也浸蚀著一切,时光创造著一个个的辉煌时代,然后又略不回顾地漠然遗弃。
不少的生命,借著时光而充实、壮大,随著时光,不停地在扩展他生命的磁场──把生命的价值,辐射到无限和永恒。更多的生命,承受著时光的腐蚀,饶是慨叹岁月无情,依然让时光销蚀得无影无踪。匆促中只能说得句‘回首残照间,残照更虚空’!
低咏著:‘是日已过,命亦随减,如少水鱼,斯有何乐?’吾人应憬然兴起:如果不能充分利用时光,发挥时光的最高功率,以创造生命的永恒,便将遭受到时光的无情浸蚀、淘汰、埋葬!
若道:‘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譬如朝露,去日无多!’那便只是生命的呻吟,生命的尾声了。
英哲柏克莱(GeorgeBerkely),认为时间为吾人继起之观念,空间则随心之存在而存在。若然、则生命显现在时间,而开展于空间。依存在之观点,显然时间即生命。故如何珍惜时间,以创造、壮大吾人生命,应为生活之基本内涵。反之,不论任何人,倘若你不能充分发挥时间的功效,以完成生命之创造、开展,终必被时间所腐蚀、埋葬,乃无可置疑。
古德偈曰:‘参禅念佛本来同,看破分明总是空;功到自然全体现,春来依旧百花红。’当知任何事业,均靠时间完成;一切成就,不离时节因缘。
亚里斯多德有言:‘逝去时光赐汝以智慧,现在时光励汝以力行,未来时光奖汝以喜乐。’
斯知,吾侪学佛者,倘不能珍惜分秒,以完成法身之创造,则‘岁月岂堪把玩,老死不与人期。’虚耗光阴,即是浪费生命,须知腊月卅到来,无人能替汝。
或曰:‘时间无限,即是生命无尽,法身无边,相应空间无穷,一切现成,宁假造作?’不妨向伊道:‘既然如此,请即坐缸!’
既披人皮矣,倘未能一澈百了,究竟无心,则不可无有人生价值观点与向上向前之生活向往目标,否则将如无舵之舟,无缰之马,其不倾覆,踬蹶者几稀。更胡‘上求下化’云乎哉?
偷闲展书读,每感昔贤心胸气慨与夫灼见真知之启人心扉,沁人肺腑,似觉其风标、挚情如在目前,信乎千年一日,人果有不朽之者,诚不诬也。
然则人生价值果有一定之衡量标准乎?曰有,则嫌言人人殊,各有所偏;言无,则‘色类自有道’,况乎人?无已,姑举一最低、最一般者以为商榷基础。
曰:个人生命价值与其对众生影响力之大小(强弱)久暂恒成正比。惟此影响有善恶、损益之别,故在其价值之本质与程度上,亦有正、负、高、低之分。过往圣贤典型犹在,读者贤明,何待辩证?
知识乃藉学习而获得,为高级社会不可缺少之生存工具。
智慧则发自生命潜力之悟性,为升高知能,保持进化之要素。
顾知识从门入者诚非家珍,惟知识常为智慧之温床,苟无知识之润泽,智慧花朵,无由绽放。故二者允宜并重,不可偏执。
反知识主义者──如西方之邪痞,固属精神堕落之表征,忽视智慧之价值,亦将导致思想衰退而永塞悟门。若谓不然,试道几见冥昧无知者,见性成佛?抑亦何曾有徒尚博闻多知者体悟大道?否则德山亦岂甘焚却‘青龙疏钞’?抑苟无‘青龙疏钞’之思想整理作基础,宁有言下见性之事?
衡之世道,无知为贫穷之母,罪恶之源,为任何民族堕落、毁灭之足够条件。斯知空心我慢与徒逞知解,皆将流于偏枯,‘应无所住而生其心’方是解脱要道。
况楞严经中,七处征心,十番显见,不有智慧,知识何寄?不有此心,悟性何从?但识主奴,何妨扈从甚众;不昧当下,始入不二法门。
若得如此,应知即波即水,因水有波,则分别心自泯,到此岂不自由自在,更有甚么忌讳处?
一种知不足的自觉,一种超越自我的不满足感,乃为人类向上,向前进取的动力。倘使缺乏此一气质,则以吾我为中心的不满足感,恰足构成逐物丧志,心为境缚,乃至以身殉欲的毁灭因数。所谓‘知足常乐’也者,仅足以反映农业社会的因循习性与自慰心理,岂可奉为圭臬?否则心灵与物质的进化便成为不必要,而‘人间净土’亦将永远不可企及。惟在工业社会的极端个人功利主义下,由心物对立,而以物役心,乃至汩没性灵,降低人格,实非无病呻吟。起码,物质的满足,终难填补心灵的空虚,乃为普遍事实。
或问:然则如何救其偏?
曰:不难,若能于物质享受往下看,精神生活奋志向上,则大用繁兴,无碍菩提日长;七宝充斥,恰好庄严佛土,庶几可以从容乎中道矣。
灵感,乃综合了领悟、自觉、发现诸属性,而迸发于智慧与热忱重迭焦点之上的心灵自发的一种冲动感受。虽然触之无质,嗅之无香,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却常导引吾人锲入一种崭新的思想领域与生活境界,而成为开启心扉之锁钥,艺术创作之机能,科学发明之枢纽。惟其来无所从,去不可追,犹似石火、电光,刹那生灭。故非心志专一,神清气敛者,莫能捕捉。至于拿冲动当灵感,执幻觉为开悟,实在危险,实在危险!
森罗万象,一法所印,法门不二,现象千殊。以性空故能缘起而无尽,虽无尽当体是性空。要者‘法不孤起’,故物无独存,物无独存故,独则不存,存者不独,不独者何?姑曰组织。
组织乃万有共同规律、创造唯一之手段。森罗万象皆组织之存在。试放眼宇宙,远如太阳、银河……诸星系;近如大地、山河、市镇、房舍。小至一草、一石,微至一砂、一尘乃至‘邻虚’──原子,无一而非组织现象的存在,是不同方式之组织结构,表现出不同之形态功用。唯契合组织精神,熟谙组织法则,熟练组织技巧者,堪能‘赞天地之化育’,而‘与天地参’。
舍组织,创造乃为不可能。凭借组织的善巧,音乐家以简单的几个音符,组成功不朽的乐章。工程师以粗糙素材,组成功巍峨宫室。美术家藉不同之色调与线条,组成功绚丽画面。政治家研究社会结构,权能配合与政府组织,产生了现代国家与政治学说。哲学家由事点主义,发明了多度空间。科学家把三个中子打进铀二三五,改变其组织结构,核子的连锁分裂于焉发生。唯识学者,研析心灵的结构,完成了法相巨典。百丈大师革新僧团组织与规制,创立了‘百丈清规’。
凡此皆足显示:组织即是创造,存在无非组织。亦堪能说明组织即一切,一切皆组织。此虽著相之说,颇契缘生至理,盖组织无自性,当体即是空故也。若谓不然!敢请举一个非因缘所生,非组织而成的事物来,区区供养你一件青州布衫。
阳光拭不尽一串串的泪珠,春风拂不去无限的悲伤,眼看著娇躯随著那枝头的春意,一天天地消瘦下去,往日丰腴健美的轮廓,再也看不到了。还有那些瞻礼的人群呢?忍心略不回顾,就这样弃如敝屣?
雪美人泪人儿似地,眷恋著逝去的诗一般的日子,孤零零地在荒凉的废园里掩泣。想到往日,那水晶栏杆,玉屑铺地的琉璃世界里,多少英挺俊逸的少年在殷勤添装中,献出了纯洁无瑕的爱?多少青春美丽的少女曾为她悉心打扮?‘哦!好一个玲珑剔透冰清玉洁的广寒仙子哟!是甚么时候下广寒小谪人间的?’
忘不了,永远也忘不了,那些字字珠玑的赞美诗篇──那透骨蚀心的心灵蜜语,庸俗而现实的人们啊!曾几何时?赞美‘春’的歌声又在远处响起。健忘的人们啊!你们不值得恨,只恨时光是恁般无情!一个又一个地带来了数不尽的生命,却又在他们生之眷恋正浓之际,分秒都不肯停留,便漠然予以遗弃。逝去的时光啊!好遗憾,竟连一丝丝都没抓住。我好恨!你带走了我美好的过去,留下的只是无限的哀怨、凄凉!
半沤老人摇了摇头:‘嗐!’他充满了怜悯地叹了一口气:‘醒醒吧!傻孩子,干嘛迷困在人家信手编织的梦里?别迷恋那梦中的影子吧,拿永恒换取刹那,值得吗?再说,谁不曾做过梦?不管它美好也罢,丑恶也罢,梦,总归是要醒的,几见真实的生命会永远沉淀在虚幻里?想想看,这付惨兮兮,和稀泥的怪模样,会是你那寸丝不挂,升沉自如,去来无心的本来面目吗?’
‘……湿润润,轻飘飘,活泼泼……嗯,对啦!我……’雪美人恍然有省。
‘喝!恶梦初醒,喜续前因,你我我你,怎解怎分?饶悟本源,似而非真,何不认取张三、李四、黑阎罗、白牯、青蛾共一真!执假假中假,觅真真非真。七零八碎尽抛却。’
老人蓦地一拳击向假山石:‘不是我疼,是你疼!’
‘噗吃!嗯……半……’半沤老人一阵又唱又跳,疯疯颠颠,逗得雪美人破涕为笑。
‘半……你,谁见过半沤来哉?哈……’在老人笑声中,山河大地化为水晶般透明。与长空托衬得浑如一色,难辨难分。在雾般交融的光影中,只剩下老人朗笑的袅袅余音。
梁大哥额头冒出了一颗颗黄豆般的汗珠,热?还是累?都不是。时届深秋了,还会热得冒汗?当然不是。尽管它为这间老屋挑了八十多年的大梁,如今身子骨还是蛮硬朗的,这种家常活,算得了啥?它是因为眼睁睁看著多年朝夕相对的伙伴──门家那口子,因为挡风遮雨,弄坏了身体,主人不但不眷念勋劳,优予安抚,反而在‘废物利用’的借口下,劈成碎片,付之祝融。可怜那忠心耿耿的两口子,在熊熊的烈焰下,眼看著尸骨无存,俺老梁迟早还不是如此这般──如法泡制。
‘人为万物之灵,就这么个灵法?你们惯于在用得著人家的时候,虚情假意,虚与委蛇,遇到麻烦就虚晃一招,虚张声势,岂非虚有其表,虚披人皮?飞鸟尽,良弓迁往垃圾堆。狡兔死,走狗进了香肉店。你们倒挺会动脑筋的,佩服之至,还得外加上残酷已极,宁不恐怖?当然弱兮强所倚,强兮弱所伏。你们欺骗了别人的五官,你们不也一直在被自己的五官所欺骗,自己的各种器官所鞭策、驱使吗?’
老梁的汗珠随著无言的咒诅,越来越多,越来越大了。
‘要糟!’灶君老爷看在眼里,急在心头,他老人家担心一旦老梁把它剩余的那点生命之水,全部变成汗珠时,不‘喀嚓’一声从中折断才怪?我老人家,岂可白白吃人家的糖瓜?也罢,我不免如此这般便了。
‘嘿!老梁,你这个假聪明,真糊涂的浑球!平白生的那门子闷气?说说看,甚么事让你直往牛角尖里钻,钻得满头冒油?’
灶君老爷这回倒没有摆他那豆腐架子,装得就像是好朋友似地。不装呢?人家老梁反正没指望他‘上天言好事’,像扫帚精一样,正事不干,要做妖精,不哄著一点还行?
‘启禀灶老爷,您是“贪赃不卖法”──吃了人家的,嘴照样硬而不软;拿了人家的,手照样长而不短的清官。’老梁一肚子怒火一下子转化成为冷讽热嘲。
‘甚么!甚么话!’灶老爷脸上有点挂不住了。
‘甚么话?唐朝的古画!您评评这个理看,门家那两口子,替这家人挡风、挡雨、挡贼、挡鬼、挡了八十多年,这家子可算得是阖家蒙恩,三代受惠了。如今晚儿,它们老两口子,积老成残,这家人,哼!不但不感恩图报,关怀旧勋,安置个养老的环境,让门家公母俩安度余年,反而大卸八百块,一齐付丙丁!您说门家这一对冤不冤?这家人是不是既“滥”且“菜”而又“绝”?教俺老梁如何不冒火?’
‘嘻!说你是猪,你还直哼哼!我问你,这宇宙的万事万物,有那一样像门家两口子那样幸福地达到了生命的圆满?’
‘甚么?这算那门子幸运、圆满?您老别尽在那儿睁著眼睛瞎盖吧!’老梁当然不吃这根老油条。
‘你这浑球老小子,给我稍安勿躁,静听老夫把话说完,再下结论行不?否则,断章取义,简直像放×嘛?’
‘好吧,俺老梁输钱输给了小舅子,不认可得行?’
‘水果的香甜,是为的让别人享受──把得自大自然的恩惠,分享大众,倘使长满了一树清香艳丽,熟圆欲滴的水蜜桃,或是五角苹果,而得不到任何人欣赏,落得个一粒粒坠落、腐烂、培养果蝇,它们的生命,能算是圆满吗?那胀得乱喊的乳牛们,当人们一次又一次挤走了它们乳汁时,它们不是表现得既合作又满足吗?几曾见过乳牛要求挤奶者“付现”或是“记账”?连孔老夫子都叹息:“吾岂匏瓜也哉,焉能系而不食?”难道他老人家也会犯了官瘾?只是希望有践行“各尽所能,各取所需”的机会,宇宙法则达到生命之圆满而已。’
‘就拿乳牛来说,有奶而没有人要,你说苦是不苦?没有太阳的话,你和所有的生物,能够生长发育吗?如是那样,你小子顶多也不过像条黄豆芽,根本成不了材料。你曾经感谢过太阳、空气、水分和大地?如果没有的话,你算不算是忘恩负义呢?不必说,没有这家人的重用,你和门家那一对,根本不一定能存在八十多年。你们那光和热,从那儿来的?你们不该转献给别人,转化成功能?你们既然蕴储了得自大自然的光和热,而吝于充分发挥出来,让它变成一团糟,糟到变成不堪利用的废物,那能算是到达生之圆满吗?浑球!有×快放!’
灶君老爷毕竟不愧是每年都跟玉皇大帝见面的正神。怪不得连圣人都主张‘宁媚于灶’呢,真有两把刷子嘛。瞧,那老梁汗珠儿一粒也看不到了。它除了傻笑而外,能说甚么呢?
秋收过后,日子显得闲的无聊。
这天午后,牛大哥、猪妈妈、黄二爷……一伙碰在一块儿,又聊上了。
鸡博士一看,机会来了:‘各位,咱们谈点正经的好不?咱们这一伙,共同生活在一起,不也是一种小型的社会吗?常言道:蛇无头不行,咱们为甚么不从大伙当中,推选出一位最伟大的,来负起对这个社会领导的责任呢?若不然的话,咱们那一天才能建立起社会的秩序?各位想想看,是否有必要?’
鸡博士讲来既客观,又有道理,完全是一付热心公益的态度。
‘就事论事的话,大可不必。一来,大家风马牛不相及,虽然生活在一个院里,却并非物以类聚;二来,各有不同的身分、任务、生理与习惯差别,根本搞不到一起。一定要说伟大,我老牛不客气地说,谁能跟我比?’
牛大哥一向讨厌鸡博士那大嗓门,天不亮就穷咋呼,害得它大清早就得去耕地。
‘牛大哥!您这话没准儿,弓别拉的那么满,当心漏气!’黄狗的话是不难听,多少嘛,带点刺儿。
‘我老牛不是盖的,个子大、重量大、力气大、肚皮大,谁不服?比比看!起码不比你黄二爷差到那儿去,对吧!’牛劲一上来,简直谁来是谁嘛。
‘牛大哥,您还没累够?歇歇吧,何苦呢?就凭您这点脆弱的条件,也好意思自夸伟大?未免太不谦虚了。’
黄二爷刚想开口,猪妈妈半路上横插进来。
哦,明白了,它不是总嘟囔牛肉不该比猪肉贵吗?对了,它对老牛早就有点酸味。
牛大哥一听,气的眼睛直翻:‘这年头越来越新鲜啦!哈哈!你们瞧!那赛貂蝉的老母猪,居然向我老牛挑战啦!’老牛根本没把母猪放在眼里嘛。
‘哈哈……’逗得大伙都笑了。
‘笑甚么?想拿笑来解嘲?告诉你们这些不开眼的,老娘敢走江淮泗,就还得出粮价来。别看那条笨牛卧在地上一大堆,论武的,打不过豺狼,踩不死蚂蚁;论文的,它那身子一半大的肚皮里,装的不是满腹经论,是杂草!草包也来自吹伟大,倒真是新鲜,哦?’猪妈妈得意的直巴哒嘴。
老牛气得眼赛铜铃,嘴里直吐白沫。大伙当然又是一阵哄堂大笑。
‘我猪妈妈虽然不敢自称伟大,起码长的比那天生劳碌命的牛,要福气多了。刘备两耳垂肩,帝王之像,我除了耳朵比他大,还多了一张吃八方的大嘴呢。这些抛开,光说我这些年,每年两胎,每胎十只以上的生产量,你们谁能比?这该不是盖的吧!’母猪得意忘形,吹得有点过分。
‘你呀!屎克螂带花儿──别臭美了吧!嘴巴大,吃馂水,会呱哒,还会说大话,耳朵大嘛──有用,有用!既可以赶苍蝇,还可以做出几道下酒的名菜,甚么烧呀,卤啦,耳丝啦……要说你这对耳朵嘛,我是看上啦!至于说到生产量?还是别提吧!你那宝贝儿女,不是成了桌上的烤乳猪,就是冷冻了出口,再不然就让人家免费动了手术。我说我们那位赛貂蝉的大嫂呀!你省省不好吗?干嘛一个劲的造业呢?’黄狗黄二爷这么一数落,老牛咧著嘴直乐。猪妈妈这会儿,可哭的像泪人儿了。
‘各位,凭你们平素的嘉言懿行,都是兄弟学习的榜样。不过各位此刻对为大众服务的事,情绪似乎不太高,如蒙不弃,这跑腿的差事,兄弟自问还办得了。这一任自治会的会长,看来兄弟是义不容辞的了。’
鸡博士抓住机会,想爆出冷门。
‘别急,别急!博士虽然胸有成竹,可别忘了担任会长必需的前提哟!何不让大伙听听你的伟大,急著埋没自己干嘛!’
黑猫小姐打从去年因为逗小鸡玩儿,给大公鸡拍了一翅膀,一肚子气憋到现在,公鸡想捡便宜,没那么容易。
大公鸡瞪了黑猫一眼,然后态度谦和地说:‘行!行!兄弟遵命。各位,事实永远胜过雄辩,兄弟自知身不长,貌不扬,既无过人之力,也缺乏兼人之智,有的,只是一颗服务利他的赤诚之心而已。各位都知道,我们这个地球,倘使成为太阳的拒绝往来户,我们一旦失去了阳光,各位该想像得到,我们是否还能继续生存下去呢?’
‘连草都不长了,陷入无尽的黑暗深渊,那还怎么活?当然就是一切生命的末日喽!’连一向不大讲话的羊公公也著急了。
‘各位,总该记得,那天不是天不亮,兄弟我就引吭高歌?须知,兄弟并非是在练嗓子,是在替万生万物招唤太阳啊!试想,那天太阳不需要兄弟招唤自动出来过?关于这,兄弟不敢以伟大自居,因为兄弟和大家,也不能生活在这没有阳光的世界嘛!各位公决、公决,兄弟绝对服从大家的公意。’说完,博士礼貌地作了一个罗圈揖。博得大伙一阵掌声。
‘喂!我说博士呀!你的确够伟大了。’黄二爷开腔了。
‘不敢,以后请多指教,多包涵!’博士谦虚得很。
‘既然你比谁都伟大,那兄弟也就安心了。那我就当著大伙声明一下,以后白眼狼、黄鼠狼、狐狸、老八它们若是再光临到你府上,你一定可以自行处置,再也用不著兄弟多管闲事,免得让人笑我丑表功了。’
黄二爷半天没吭声,忽然‘将’了博士一‘军’。
‘别、别,不行呀!二爷,二祖宗,求您慈悲为怀,慈悲为怀,这会长让您当,我愿意挂你的户口,算是……算是保障户……’博士一紧张,简直语无伦次了。
‘混账!凭你也配委派我?才填饱了肚皮,你就拿著命玩!滚!’二爷不吃这一套。
‘嗐!我看哪,咱们还是各人玩各人的吧!’
牛大哥说著踱向院外……。
佛法提纲
东引孤悬东海,冬日苦寒,入晚海风啸吼,巨浪击石,诸音并作,扰人不能安枕。余羁此二年矣。冬夜无聊,每喜邀三五同道,拥炉煮茶,共话无生,亦颇饶趣味也。
某晚,诸友议邀一沤老人为众说法。老人至曰:‘宠召不敢不来报到,大家闲聊则可,说佛法当另请高明’。众固请。
老人曰:‘非余吝惜老精神不肯说,实是不解说法;况佛法现成,用说作么?纵欲强说,争奈舌遍虚空,无从开口何’!
余曰:‘此老善化无用,看来是不打不招,待搜出他赃物,看更如何抵赖’!
老人连道:‘莫,莫,同行是亲家,何必如此。大家闲话佛理可乎’?
众曰:‘善’!
老人因道:‘世法即佛法,舍世法外无佛法可立;众生即是佛,除去众生,觅佛了不可得。故佛法者,独立、自由、平等、博爱是也’。
众哗然曰:‘孰不知此是法国大革命时期之口号,佛法宁如是哉?’老人曰:‘诸公且稍安毋躁,今姑借他的口号为谈话提纲,先说:真独立,其次真平等,再次真自由,最后真博爱。’
真独立
‘不能独立,遑言自由、平等、博爱?故余谈自由、平等、博爱,必先以独立为前提。若不尔者,大悖逻辑,智者不取。独立而曰“真”,显与一般泛言之独立有别。一般所言之独立,是比较的,相对的独立,有不独立故有独立,或我独立,你不独立,乃至各个自己去独立。佛法之真独立则不尔,伊非仅不攀不缘,无依、无倚,且亦无二、无三、非一、非多,遍虚空界觅个伴儿不可得,觅一物,乃至“邻虚”亦不可得,“十方真寂灭”可怜生,纵欲为奴亦不可得。试问,伊欲不独立可乎?斯则非伊求独立,是伊不得不独立也。故释尊诞生时,周行七步,一手指天,一手指地曰:“天上、天下,唯我独尊!”这岂只是目中无人,并连山河,大地,动,植,矿……一切皆不在伊眼中。’(余打岔曰:想必在伊眼外。)
‘此是无人处称尊,无佛处作佛大好榜样,可惜后世人骨头变软,脊梁渐弯,站不直,挑不动,只顾瞻仰赞叹,自惭形秽,非独觅个“有为者亦若是”的不可得,连项羽般的大话亦无人敢说。若非云门出来接过去,到像是世尊多此一举。’(四顾)‘会吗?’(众相顾笑而不语。)
‘莫噤若寒蝉,须知答错了老夫亦不会通知贵部扣你薪水。’(众大笑)
座中高居士道:‘真独立可是古人说的:“万象丛中独露身”?“不与万法为侣”的人,能当得真独立否?’老人道:‘此是拖泥带水的话,汝意高个子才能独立?’(众笑)
‘真独立人根本无侣。’
众曰:‘请老人慈悲指明。’
老人曰:‘老朽至今尚在东碰西磕,走投无路,何堪指点他人?此事古德尽多方便,抑又何必舍金求□。不见清凉国师道:“但一念不生,前后际断,照体独立……”是个入处。于一切违顺境界,心不动摇,志无改移,有些真独立的气象。此处能相应,便得“不堕情尘,不居意想,迥然超绝,则遍界不藏,物物头头浑成大用,一一皆从自己胸襟流出”,岂不庆快生平!又何必向他人讨乞馂饭!会吗?’(众仍笑而不语)。
‘真独立者,真自在之谓,若仍不会,奉劝权且观“自在”,观成则一切皆是“自”己,一切处皆“自”己存“在”,渐至悲、智日长,乃至兴慈运悲,善巧方便,皆是运出自己的家珍,非分外事。到此既已万法归一,更何处觅万法?有阿谁觅自己……?说个独立,直是多余。’
真平等
‘“是法平等,无有高下”。佛法是平等法,然并非如世法之立足平等,或平头平等,乃彻底的、无比较的、原本的平等,以其独一无二,一亦不立故,不得不平等,乃曰:真平等。喻如海水一味,法界一真,森罗万象,一法所印。’
‘如大宝积经文殊告师子勇猛曰:“……善男子,如是平等,以种种性皆无,所有彼彼,诸法一味故说。一味说者,所谓离故无染、无净、不断、不常、不生、不灭、无我、无受、不取、不舍。如是说法,不念我说,亦无分别。善男子,于此平等法中了知修行,是名平等。复次、善男子,若菩萨入此平等,都不见有种种世界──若一、若多,于平等中不见平等,于相违中不见相违,以彼本来性清净故”。又,佛说决定毗尼经告文殊曰:“一切诸法逮无斗争,前际、后际不可得故,乃能得见三世平等”。黄檗亦道:“即此本源清净心,与众生、诸佛、世界、山河、有相、无相、遍十方界,一切平等”。当知证真平等时,立地成佛,能拈一茎草作丈六金身,搅长河为酥酪,而宫殿随身,尚是厮儿辈事也。’
‘信心铭曰:“要急相应,唯言不二。不二皆同,无不包容。十方智者,尽入此宗……。”’
‘诸公!诸公!快入!快入!’
真自由
‘自由即是解脱,欲期真自由,须是大解脱,虽然无人缚汝,何须解脱?要且须是个人始得,不然嘴由你硬,争奈哑子吃黄莲何?扼要而言能“空而常用,用而常空”,便能自由无恼。’
‘道信大师曰:“汝但任心自在,莫作观行,亦莫澄心,莫起贪嗔,莫怀愁虑,荡荡无碍,任意纵横,不作诸善,不作诸恶,行住坐卧,触目遇缘,总是佛之妙用,快乐无忧,故名为佛”。看他何等简单省事,诸公何不各自解脱,自由自在,快乐无忧成佛!’
‘嗡──瓦之啦、布达亚,梭哈!’
真博爱
‘爱发乎情,情为佛种。唯此一情有大、小、净、染、公、私、爱、恨之分;佛、圣、人、畜、善恶之别。故其果亦有六道,诸天与佛、菩萨、阿罗汉……之殊。情之上上乘曰:真博爱──无缘大慈,同体大悲。真故量等虚空,情无不周;情无不周故,智亦无不遍。斯则悲智双运,全显法身之德矣。诸公但能挚情炽然而迥超无我,即是发无上心,即与真博爱相应,若博而爱之,却见有人有我,终不能越政治家、宗教家境界,离真博爱太远在,成佛直须驴年去。然则诸公或为人师,或为人父,或为人子,总不可拨却忠、孝、仁、爱、慈、顺诸德,不则爱有所缺,不得言博矣。’
‘总之敦伦尽分为成佛之基;狂疏放诞为入魔恶兆,惕之!警之!’
‘“凡有言说,名世俗谛”。上来情不可却,信口乱统,肢离破碎,附会牵强,真是不像人话,按律应该掌嘴。’(良久)‘姑念老朽昏庸,权且记存如何?’(众笑)
‘实非玩笑,所言皆是胡扯淡,诸公切莫误认为佛法的旨,若是佛法,一尚不立,说甚么二三,四五六?’
众问:‘如何是佛法的旨?’
老人道:‘欲明佛法的旨,须援例先吃三顿棒始得。’
众竞曰:‘如今即请行棒。’
老人笑呵道:‘果然不知痛痒!’
夜深,众散,追记如上。
高风居士,为余多年法侣,质朴,性豪,颇具慧根,虽堪雕琢,惜不遇名匠耳。
日前公毕返防,携赠‘雀舌’一罐,孝感麻糖二筒,颇惬鄙意。顾风雪海角,道友弥贵,珍品宁忍独享?因笺约诸友,作围炉之会,共同品尝。
晚间客齐至,乃围炉而坐,品茗,嚼糖,聊天,至乐也。
座中槎庵居士(执教东引国中),以前此拥炉会中,漫谈佛法,意犹未尽,提议‘状况继续’。众咸附议。
一沤老人笑曰:‘前日信口乱统,旨在搏取诸公一粲耳。槎庵何必当真?’
槎庵曰:‘不然,连日思维,老人开示者,实乃佛法宗纲,三乘要旨,人、天乃至佛、菩萨共行之大道。老人无乃欲盖弥彰乎?’
众曰:‘然。’独高风不肯,曰:‘独立、自由、平等、博爱四者,乃是法国革命所强调之口号,此老硬是拿来当佛法稗贩。老人游戏三昧,未可作实法会也。’
老人笑曰:‘高风高见,诚然,诚然。我若说佛法,直须舌挂东壁,你若认作是佛法,入地狱如箭射。’
槎庵曰:‘一切皆是佛法,非佛说乎?何独不许独立、自由、平等、博爱是佛法耶?且高风兄世学渊博,宁不知国而不能独立即无国格,人而不能独立亦无人格可言乎?斯则富贵可以淫,贫贱可以移,威武可以屈?八风不息,则东倒西歪,六根对境,则胶漆相投,大丈夫云乎哉?学佛更毋庸论矣。高风未见高明。’
老人连声呵呵笑道:‘总怪老朽颠倒悖乱,信口乱道,其实佛法现成,才说,早已不是,故夫开口前,合吃卅棒。佛法总不恁么也。如今说个独立,早是有偶,不然独立谁立?谁立独立?须知立者必不独,独者不用立。故佛陀降生时,说了句“天上、天下,唯我独尊!”犹被伶俐儿孙检点,道是“传语人”,引得云门东施效颦,说甚么“一棒打死喂狗子吃”。老朽何人,敢辞罪过!’
言间,东海神宫庙祝林道士排闼入,嚷道:‘这回瞒我老道不得,主人奉茶、献糖来!’余曰:‘汝是老道,我问你两句本分话,答得,堪受供养,答不得,合享闭门羹。’
‘何谓“谷神不死”?’
‘空而灵!’
‘何谓“玄牝”?’
‘生无生!’
余笑谓曰:‘天寒地冻,姑许过关,请陪末座,容沏新茶。’
诸友夜话颇久,盖闻余有返台之说,怅然于后会难期,再聚难齐故也。
马大士给我的印象是热忱、爽直而能以佛法为生命──为法忘躯,忍受过很多歧视、淩辱、诽谤、误解,始终‘犯而不校’。他的修身瑜珈成就,是众所周知的事。
记得在中山北路时期,某次法会中,笔者见他用香灰参进檀香末,直觉地心想:供养佛菩萨居然也参假,未免小气得没道理。当时人多,他根本没有傍顾过。
法会结束后,正当离去,他却过来与我寒喧。说著,说著,便提到烧檀香,他毫不在意地说:‘大悲法会行忏,首先从维那唱言“一心顶礼”开始,便不可起分别心,这才叫做真不参杂。至于烧檀香,为了易燃,最上层必须将香末与香灰混合,若无人起心、起疑,本非参假,若有人起分别心,倒是真有了参杂,是吧?’
他说来轻松和谐,我听了十分‘派赛’,显然大士已证他心通。
从中山北路迁移后,有一次去看他,正值为麻痹病童行气功治疗。我不敢打扰,而且对病童起怜悯心,便伫立一侧默念大悲咒,待病童走后,大士第一句话是:‘常念大悲咒,消业障、增福慧。消而又消,以至于无,增而又增,以至两足尊,哈哈……’下文不说,我也明白,这不是他心通的又一例证吗?
最后一次去看他,详细时日记不得了,但主要是因为听说他将入山闭关,相见闲话间,但觉净光四射,透骨沁心。
虽然八正道中,正见作眼,‘不贵子神通,只贵子见地’。也诚然‘神通是圣末边事’,如马大士证神通而不起法执,‘犯而不校’,‘有若无,实若虚’,揆之古圣,宁有逊色?他迁化后,蒙躬来辞行,且咐嘱以:非男女相,离男女相,即相离相,永除诸障。
承大士相告,已往生北方世界,不空成就如来净土,入大精进门,绾一切金刚印,行将乘愿再来,大兴羯磨,广弘密道,亦必不忘昔言:‘未复本心者,不合受三昧耶戒,戒德未成者,誓不予正式灌顶。’
将见‘栴檀林中无杂木’,则三密道兴,四依尊崇也,必矣。
虽然自小就生长在佛教家庭,但幼年时期对我影响最深刻的,要算一部旧式小说──‘醉菩提本事’。那是明末木刻的版本,字型清晰,而版面完美,绝无漏字、别字或修版的痕迹。
由于书中把个济颠僧刻画得栩栩如生,颇有一种呼之欲出的亲切感。加上文字风趣而富有启示玄机,一遍又一遍地硬是让人看得上了瘾。说句不怕你见笑的话,中年以前喜欢豪饮的癖好,多少也受到济公一些影响。
离开家乡以后,虽然也买过两次‘醉菩提’,藉温旧梦,遗憾的是再也找不到那么完美的版本。
来台以后,找了廿几年,一直找不到。最近偶逛书城,竟喜出望外的发现了梦寐以求的好书,迫不及待地买回阅读。没有想到,这本影印石印版的‘醉菩提’,掉、错、别字居然多到使原书面目全非,感到万分扫兴。
谁都知道‘济公传’脱胎于‘醉菩提’,而通俗、神怪却远过之。尽管‘济公传’透过说书、戏剧、电影、电视的传播,对大众的影响甚宏,但这两部书里面的同一位主人,经任何角度来看,都让人有一种越看越不像的感觉;例如‘醉菩提’里的济颠,分明是一位游戏三昧的禅者,在‘济公传’里,却又头戴一瓣莲花毯帽,口念六字大明咒,倒有点像个密乘行人。而且拉杂、神怪得离了谱,所以我还是偏爱‘醉菩提’。
这些在我脑海里酦酵的结果,产生了一个冲动:修撰‘醉菩提’──原意不变,偈词不动,只是把错字改正,漏字补上,完全把它改用现代的语体文。
念头才生,问题来了:写给自己看吗?根本无此必要。给‘海’刊连载吗?想来十分不妥,因为济公外表是个不拘小节,不重威仪的人物,在俗人的眼中不但‘破戒破斋’‘胡说八道’,这对于示居学地的出家人来说,并不是好榜样,更何况开口‘秃驴’,闭口‘贼秃’,那几个能‘不作骂会’?谁真证得‘一切声音平等?’万一引起诸山指责,岂不是给乐公惹祸?
自费出版吗?实在是力不从心,想来想去,总是无计奈何。只好暂借短歌驱此烦恼:
济颠!济颠!枉自私淑你四十年。诚然谊属同好,只可惜同根不同条,因此故你饮你的大道浆,我喝我的酣黄汤;你醉了菩提日日长,我醉了人前出洋相;你无非借酒装疯隐禅机,我却是助长无明招灾殃。莫道菩提醉里证,充其量也只好是壶中日月长。
早已勘破也!用不著躲躲藏藏,你既嫌海印三昧,沉空守寂不潇洒,又何妨黄汤白干润枯肠。且莫论菩提是否真个醉,喜的是理事无碍,事事无碍,不变随缘,随缘不变,疯疯颠颠,吊儿郎当,无拘无束,无牵无挂,随处做道场!都说你真醒假醉,外垢内净,权借疯颠掩圣迹,恰是个冷面热心肠。我只爱你嬉笑怒骂信手拈来全是好文章!说甚么慈航倒驾,分明是悔不该当年在法华会上退了席,因此才抛掉独木舟,且来苦海作津梁。记否昔日祇园同闻法?游戏风尘事,恍若梦一场!
戍东引时,环境单纯,事权专一,公余自修,颇觉得力,然亦不免小小笑话。某夕阅‘心灯录’,意欲少易数字,以正其说,未动笔也,静坐时恍惚定中,有一老人面色健康,须发灰白,蟠道髻,衣布衲,微笑向余开示‘以’:
‘用子之觉,觉子之心,以子之心,觉子之觉,觉者是心,是心能觉,觉心不二,故号正觉。’
更欲请益,老人展手示余,飘然竟去。曰开示‘以’不曰‘道’者,盖老人口唇未动,心通之也。
离引前夕,甫就枕,忽见男女老少,杂坐室中,意似话别,中一老人吟曰:‘都道白马王,世人知者稀……。’(岛有白马王庙)至此忽为查哨声喝断,遂都不见。
翌晨乘舰返台,舰尾有海蛇成群,追随不舍,多人叹为奇观。余默祷后始隐去。子不语者,余乃妄言,故曰:梦呓。
于兹离引三年又半矣,回首前尘,梦中说梦,亦唯翘首云天,祝祷故人无恙也已。
安祥是生命的甘露,喜悦是生活的阳光。没有安祥的生命,是苦涩的生命;没有喜悦的生活,是罪恶的生活。
不过,除非人能‘时时自觉,念念自知,事事心安’,安祥是不易获得的。喜悦则并不难臻。只要人摒绝罪恶,知足、感恩,喜悦就会与你同在。此外,刺激只会招来更大空虚;享乐只能留下更多寂寞。因为突出最能衬托出缺陷;高潮过后必然是低潮。只有珍惜缘生而又懂得知足、感恩的人,才能拥有‘生的欢喜’。
水有源,木有本。万生万物都有它个别和共同的根源。
根,遥系著千枝万叶的命脉,因此,它也最具吸引力。美国黑人为了寻找血缘的根,跑遍了非洲大陆。对于有志于‘穷理尽性’的人来说,生命的根,就更值得向往、追寻了。因为只有这,才是‘本立道生’的唯一途径。
其实,任何人,只要能坚固不达目的绝不中止的毅力,迎风破浪,逆流而上,总有一天会找到生命的根的,那时你就会了然于‘谷神不死,是为玄牝’是怎么回事,而欢呼‘万物皆备于我’了。
傲,是人心的癌,它最会腐蚀人的心。所有不忠、不孝、不义、不弟、不敬、不信、不调和、不长进……都产生在一个傲字上。
傲的内涵是‘我执’;傲的表现是‘我对’;傲的作用则是锢窒心扉,堵塞心泉,绝缘人际,僵化人生。它最常见的并发症便是面子、嫉妒、好强、不满。一旦罹患了这种病,除非是决心动大手术割除病灶──‘我执’,否则就真是无可救药啦。
是谁吹熄了我心中的法灯?是谁在我脑子里制造出太多的遐思、绮念?是谁污染了我的纯真挚情,让我变得狡猾、世故?是谁夺走了我的逍遥、率真,让我在人前显得猥琐、扭捏?是谁破坏了我那坦然无畏的心胸,让我变得贪生、怕死、畏首、畏尾?是谁煽燃了我原始的火焰,使我时常会忘记自己是个顶天立地的大丈夫?是谁让我贪求非份,患得患失?是谁让我酖恋途中,停滞不前?是谁使我不知‘尊重、承当、努力’,忘却生之使命?哦!我明白了,是你!你──‘幸福之贼’,‘去’你的吧!
提到魔,不但让人产生神秘感,往往也会毛骨悚然,不寒而栗的。谁是魔?只怕连魔也不会省觉、承认自己是魔吧。魔究竟是个甚么东西?详说嘛,我也弄不清楚。简单地说,魔的具体含义,是用自己的罪恶,来折磨自己,扰乱他人。因此,一个不论活在任何空间、境界,只要是在坚持、发挥、扩张他那‘偏去的个性’的人或非人,他都不可能有安祥,都只能活在烦恼、痛苦中,那都是魔。
‘言行皆有影响,业绩必获报偿’,错误恒等于烦恼;罪恶绝难逃毁灭。活在烦恼中的人,应该警惕、反省,因为对魔来说,你们是‘良导体’,在‘物以类聚’的法则下,魔随时都有可能会选上你。
人根本不必惧怕魔,因为魔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人的我执;只要你能够时时自觉,念念自知,事事心安的活,魔对你便会‘一筹莫展’的。同时,也用不著咒诅魔,他们比谁都可怜。何况,魔也是神的儿子,只不过是‘背父逃走’的‘不肖子’罢了。
尽管爱美是人的天性,然而一旦爱到离了谱,岂不令人恶心?
究竟甚么是美?历来说法很多。我觉得除了‘充实之谓美’,最有深度外,论语上有子曾说:‘礼之用,和为贵,先王之道斯为美’,的确,天底下还有比圣人临政,人人将对自己的尊重表现在尊重他人,所产生融乐、调和更美的吗?事实上,离开了调和,根本就没有美。
人的美,除了贵由一颗丰满、光明的心,构成之美丽的灵魂外,在外表的穿著打扮上,能够调和就够了。过分的化妆,只会破坏调和,只能产生反效果而已。
殊不知真正的美,应该是以真与善为前提的。试问,离开了纯真和善良,甚么叫做美?
圣人异于外道最明显的所在,是圣人只教人向自己的心地上下工夫。因之,惯于向外求玄的人,便自生阻隔,而很难接受圣人的教诲了。
从前我总是奇怪,为甚么自己的烦恼会有那么重?却一直找不到正确的答案,便只好推诸宿命了。直到体悟佛法以后,才晓得往内心下工夫。慢慢才发现烦恼完全是自己一手造成的。当一个人背弃了时时自觉,念念自知,事事惟求心安,甘心让五官牵引,被官能驱策,在本质上他已活在罪恶的黑暗之中了,烦恼又怎能避免呢?
多年来,我找到了两句颠扑不破的话,那便是:错误是烦恼的原因;毁灭是罪恶的结果。人要想享受生的欢喜,首先要去掉自己内心累积的污垢;人要想永远保持安祥的心境,他就必须避免想错、做错,甚至是说错、看错。同样,人若不肯毅然决然地摆脱罪恶的想念和行为,则毁灭也便只是迟早的事罢了。
人若肯向自心求答案,便无往而不自得;人倘能澈底明白自己的本心,他便同时也洞澈了一切。
恕与宽二字,常被人连在一起,所谓宽恕,即是心有余地的表现;不满是‘生的苦’的主要来源之一。
人们不了解‘人人皆具独立自主性,人人心境皆异,宇宙间,你此人,只你一人。’,而不承认‘他人想念、行为,不合己意,是当然。’,偏要拿自己做模式,来衡量、要求别人。于是便陷自我于不满的烦恼中了。
人要减低、排除生活中的不满、不称心、不如意,首先就得承认,人人都可能犯错误,个个都难免有缺点,多反省自己,不苛求别人,烦恼必然将减少很多。如果能把‘有诸己,而后求诸人;无诸己,而后非诸人。’再放宽一些,纵使是自己做得到的,也不强求别人做到;即使自己没有犯过那种错误,也不苛求别人也不犯错,那就更调和,更易‘化’了。因为一个最肯宽恕别人的人,最容易赢得别人的忠忱;一个最会原谅自己的人,最难得到别人的谅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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